前线溃败的消息像一道淬毒的飞箭,穿透层层壁垒,狠狠扎进袁雄的耳中。
彼时他正倚在软榻上摩挲着一枚玉印,听闻信使带着哭腔的禀报,那枚温润的玉石骤然从掌心滑落,在金砖地面上砸出一声脆响。
“废物!一群废物!”
咆哮声撞得梁柱嗡嗡作响,袁雄猛地掀翻榻前矮几,青瓷茶具碎成星屑,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锦袍,却丝毫浇不灭眼底的狂怒。
他踉跄着起身,一脚踹向紫檀木桌案,沉重的案几轰然翻倒,卷轴、笔墨、兵符散落一地,砚台在墙角撞出个深坑。
旁边伺候研墨的婢女吓得瘫软在地,裙摆被散落的竹简勾住,出细碎的撕扯声。
这细微的声响仿佛点燃了袁雄的暴戾。
他反手拔出墙上悬挂的长剑,寒光闪过的瞬间,两个婢女甚至来不及出尖叫,温热的血便溅上了雕花屏风。
“贱人,安敢败我兴致!”
剑身在空气中嗡鸣,袁雄盯着地上渐渐冰冷的躯体,突然出困兽般的咆哮:“拖出去!都给我拖出去!”
门外的卫兵闻声涌入,瞥见地上的惨状无不噤若寒蝉,慌忙拖走女尸时,连带着地上的狼藉都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殿内重新恢复死寂,袁雄才扶着额头喘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此刻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片刻后,他对着空荡的殿门沉声道:“传纪云。”
不到半刻钟,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纪云手提吴钩枪,枪尖斜指地面,玄色战袍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浮动。
他身姿挺拔如松,进门时带起的风卷动了地上未散的血腥气,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谁都知道,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将是袁雄唯一的心腹——袁雄纳了他的亲妹为妾,却以主母之礼相待,更亲口许诺要立纪氏所出之子为世子,这般恩宠,足以让纪云肝脑涂地。
“前线败了。”
袁雄直盯着他,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戾气。
“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纪云将吴钩枪顿在地上,枪尾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如同定心丸:“主公莫慌。沂水关地势险要,末将愿领三万精兵驻守,敌军远道而来,粮草必然不继。只需坚守三月,末将再寻机劫其粮道,定能逼退敌军。”
“三万?”
袁雄挑眉。
“足矣。”
纪云答得干脆。
沂水关此时已经有了两万多兵。
加上他的三万兵。
五万人。
如果一味坚守,他有信心可以一直守下去。
“还请主公调拨雷龙、赵卜、韩驹、朱能四将相助。”
沂水关有山峰,有小道。纪云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所以即便是他,也需要一些帮手。
雷龙,赵卜,韩驹,朱能,虽然是中庸之才。
但在袁雄这里已经是最顶尖的人才了。
袁雄挥手应允,目光却掠过纪云坚毅的侧脸,落在殿外沉沉的暮色里。
待纪云领命离去,他立刻对暗卫使了个眼色:“去,赐陈默自尽。”
陈默是军中的智者,前日还力劝袁雄不要出兵。
却被斥为怯战。
此刻接到毒酒的老谋士,望着杯中晃动的涟漪,忽然笑了,笑得咳了起来:“改错不彻底,还不如不改啊……”
这句话随着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在空屋中,无人听闻。
杀了陈默,袁雄心中的不安却愈炽烈。
他踱步至沙盘前,指尖划过沂水关的位置,突然厉声下令:“传我将令,三日内强征五万新军!凡十五至五十岁男丁,有敢不从者,族诛!”
消息传到纪云耳中时,他正站在沂水关的城楼上清点军械。
听闻五万新军的消息,这位素来沉稳的大将猛地转身,吴钩枪的枪缨在风中剧烈颤抖。
他望着关内匆匆集结的新兵——那些面黄肌瘦的农夫、尚未成年的少年,甚至还有须斑白的老者,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完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三万精兵据守,耗也能耗死敌军。可后面一下子多出了这五万张嘴……咱们的粮草撑不过一月啊。”
城楼下,新兵们还在茫然地接过锈迹斑斑的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