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为与他多待半刻,她曾将整本《忘忧清乐集》翻得卷边,此刻白子走势倒有七分像他惯用的“铁网势”。
裴戬忽然倾身拾起她袖口沾的松针,玄色暗纹广袖带翻两盏冷茶:“与顾辞学射,同二哥论诗,四姑娘倒是博采众长。”
黑子截断白龙时,亭外惊起夜枭,扑棱棱撞碎满地月光。
郁澜指尖白子悬在“三四路”,前世他教她破“倒垂莲”的画面突然刺进眼眶。那时他握着她手腕落子,虎口薄茧磨得她腕间红了一片。
“世子棋风诡谲,“她转落在“五五位”,梅蕊香从袖袋里漫出来,“倒让我想起位故人。”
“哦?”裴戬两指夹着黑玉棋敲打案沿,声如更漏,“可是教姑娘骑射的那位故人?”
琉璃灯将他侧脸映得半明半暗,眼尾那颗小痣随笑意微动,恍若前世他执笔点在她眉心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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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渐成困龙之势,郁澜突然弃子认输。
石青色缠枝纹袖口拂乱棋局:“幼时府里请过位教我棋艺的老先生,如今怕是已作古了。”她故意将茶盏碰出脆响,惊飞亭角避寒的麻雀。
裴戬突然以指蘸茶,在石案上画出道残谱。
水痕蜿蜒如前世合卺酒洒在婚书上的印渍:“四姑娘可知,这‘镇神头’的变局…”他腕间佛珠突然绷断,沉香木珠子滚进她裙底,“普天之下唯我师门知晓。”
郁澜拾珠的手僵在离他半尺处,前世他握着她手教“双飞燕”时,佛珠也是这样突然散落。
满地乱滚的珠子间,他咬着她耳垂说“此局唯你我可破”。
“许姐姐的添妆礼,我备了套红宝石头面。”她突然将佛珠拍在残局上,惊起三粒白子,“世子与许家结亲那日,定要讨杯喜酒来吃吃。”
裴戬猛地攥住她欲收的腕子,棋篓被带翻在地。
他拇指重重擦过她掌心:“四姑娘可知,我要的从来不是贤妻。”
夜风卷着远处的丝竹声撞进亭中,郁澜腕间红痕渐渐显形。
她笑着抽回手,将歪斜的步摇扶正:“世子要的是同舟人,我自然盼着这船行得稳当。”
腰佩禁步撞出清音,她转身时故意踩碎颗沉香珠,“就像这棋局,总要有人甘愿做弃子才是。”
“对了。”郁澜突然转身,抬眸问道:“世子大婚之后,咱们还像从前在悦文坊碰头?”
“届时若有变故,自会派人知会。”裴戬目光掠过她耳畔的碧玉坠子,“只是往后相见,怕不如现在便宜。”
她心头雪亮——成了亲的郎君自然不能像未婚时自在。
这般私下相会本就于礼不合,不过是因着各自图谋,才心照不宣地装聋作哑。
“若是寻常小事,我便托尹姐姐转达。”她垂着眼帘应道。
假山下忽然传来嬉笑声。郁澜偏头望去,正见裴霖领着娄蜜、陈素素等几个闺秀沿着游廊赏花。
再回时,青石阶上只剩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已不见了裴戬的踪影。
郁澜轻轻抚过袖口绣着的缠枝纹。方才裴戬虽神色如常,可那声“便宜”里分明带着三分凉意。自那日在一品居被他比作“情郎”,她便觉出些异样。
这人最是滴水不漏,若非存心试探,断不会说出那般暧昧言语。
想来不过是将她当作笼中雀儿逗弄,既无真心亦非有意。如今这雀儿要飞回自己的枝头,倒惹得饲主不快了。
“澜姐姐怎的独自在这儿?”裴霖提着鹅黄裙裾拾级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右张望,“方才大哥还在此处,你们可有碰着面?”
“许是回前厅了。”郁澜将鬓角碎别到耳后,撒谎道:“我上来时便不曾见着世子。”
娄蜜捏着团扇掩唇轻笑:“莫不是听闻世子在此,特意来偶遇?”这话惊得陈素素绞紧了帕子,裴霖更是脸色微变——她可是亲眼见过郁家老夫人与母妃商议婚事的。
“娄姐姐这话说得蹊跷。”郁澜扶了扶间玉簪,眼波流转间带出几分讥诮,“我娘常说,看人如照镜,若是镜中人不堪,倒要想想自己面目如何。”
娄蜜被刺得面皮烫,生怕这话传到许琳懿耳中,强撑着冷笑:“妹妹倒是伶牙俐齿。”
“比不得姐姐舌灿莲花。”郁澜慢条斯理地理着披帛,“方才那番话若叫许家姐姐听见,还当咱们侯府姑娘都这般不知礼数呢。”
裴霖见势不妙,忙扯了娄蜜衣袖打圆场:“澜姐姐素来守礼,断不会做出逾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