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戬忽然动了。他倾身靠近郁澜。郁澜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定在原地。
他的手伸向她的鬓边。
郁澜以为他要做什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然而,那修长的手指只是极其自然地替她扶正了髻上一支歪斜的珍珠步摇。
动作看似轻柔,指尖不经意划过她微凉的耳廓。
郁澜浑身僵硬,强忍着没有躲开。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多谢梁兄。”声音干涩。
替她整理好头饰,裴戬才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魏夫人在你回来前半个时辰,已被安全送回府中。不必担心。”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郁澜心头最大的忧虑。
她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
“回去,”他看着她,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叮嘱,“沐浴,好好休息。”
瞿洋已经无声地打开了车门,垂立在车外。
郁澜没有再看裴戬,拢紧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大氅,动作有些僵硬地挪到车门边。
瞿洋伸出手臂想扶她下车,她避开了,自己扶着车辕,略显吃力地踩到地面上。
双脚落地的踏实感传来。她没有回头,径直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又倔强。
夜风吹起大氅衣角,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此刻心头的纷乱。
他替她整理头饰的亲昵,告知堂嫂平安的及时,叮嘱她休息的强势……这些看似关心的举动,落在郁澜眼中,却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施舍,一种对她的某种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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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雯琴。
那个据说曾是他贴身伺候温顺如水的女子。是不是也曾经得到过他这样看似温情的片刻?然后呢?一旦失去兴趣或失去价值,是否也会被弃如敝履?
他对她,究竟是几分真心?还是仅仅因为她是他暂时未能完全掌控的一个猎物?
郁澜用力裹紧了大氅,仿佛要隔绝他身上残留的沉水香气息。
心底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告诫自己:郁澜,清醒点。他可以是盟友,可以是暂时的庇护,但绝不能是让你沉沦的深渊。
若他真有绝情的那一日,你也绝不会心软半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扇府门。
身后,那辆端王府的马车,无声地驶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彩云院里,压抑的气息撞了郁澜满怀。
堂嫂魏知虞紧挨着母亲郁夫人坐在堂屋花厅里,一见郁澜撩帘进来,魏知虞“霍”地站起身,嘴唇颤,硬是将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是郁澜方才进门时递过去的一记眼神钉住了她。
“母亲,堂嫂。”郁澜上前福了福身,解下身上的薄绸披风递给迎上来的丫鬟。
郁夫人脸色沉得像泼了墨,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眼风扫过魏知虞那张欲言又止的脸,随即钉在自己女儿身上。
“还知道回来?时辰都快敲二更了!”
郁澜走到郁夫人下的绣墩上坐了:“是女儿疏忽了时辰。尹家姐姐留我说些私房体己话,一时说得入了神,便请堂嫂带了话儿先回。让母亲和堂嫂挂心了。”
“挂心?”魏知虞终于忍不住了,“澜妹妹,你独自留在外面,可知我这一路回来心头如何煎熬!若有个闪失……”
郁夫人不耐地摆了下手,截住魏知虞:“说这些无用作甚!我问你,”她转向郁澜,目光如针,“又是那尹家?澜儿,你是国公府的嫡女,整日里同那等商户女子往来,你可知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传得有多难听?像什么样子!”
郁澜抬眼,迎上母亲不悦的目光:“母亲,尹家虽是商贾,但此次北疆军需吃紧,朝廷调度不及,若非尹家商会倾力筹措粮草,解了燃眉之急,前线将士怕是要受大苦。这事,连宫里也是记了情的。圣心所向,母亲想必也知。”
“皇城脚下,有时门楣世故固然是脸面根基,可真正紧要关头的助力,未必就只从门缝里出来。与这样的人家维系些情谊,于旁人看着或许不够体面,于我们家,说不定是另一条踏实的路。兄长在光禄寺的差事,总绕不开各处采办调度,认识这样的人,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