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郁晖,谨慎沉稳,步步为营,最终还是难逃那一劫。
今生如此狂浪行事,将端王府得罪得如此彻底,若再不想办法化解,后果只怕比前世更为惨烈。
遇事逃避,不如迎面解决。
只要人还在,就还有一线生机!
兄长此刻必在端王府。
那么……
她的目光陡然一凛,转向梳妆镜后那枚铜匙。
悦文坊的密室。
那是梁牧……不,那是裴戬留给她的唯一可以通向答案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上来:他一定在那里等她!
为了兄长,为了晋国公府,她只能去。
带着筹码,去谈判,哪怕那筹码是她自己最后握在手里的那点清醒与自由!
悦文坊深处,密室的门悄然滑开。
浓郁的药味混杂在熟悉的松墨气息里扑面而来,熏得人喉头紧。
郁澜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已穿透暖黄不定的烛光,落在了软榻上。
那里,裴戬倚着隐囊,身上只着一件月白里衣,宽大的袖口随意挽起一截,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往日一丝不苟束着的玉冠此刻只是随意地用一支乌木簪挽在脑后,几缕墨色丝松散地垂落额角鬓边。修长指骨匀称的手正捏着一卷书册,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在自家书斋消磨休沐日。
手边小几上搁着一杯茶,白瓷薄胎的杯盏氤氲着袅袅热气,衬得他侧脸线条在烛影里愈深刻。
他果然在等。
仿佛算准了她的每一步挣扎,每一个念头。
郁澜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她稳步走上前,眼神里凝着一层关切,目光落在他眉骨下的那片青紫,还有隐在领口边若隐若现的抓痕,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世子的伤势,可要紧?”
裴戬闻言,目光从那卷书册上缓缓抬起。
他放下书,动作似乎牵扯到了某处,眉心顿时拧出一个痛苦的疙瘩,薄唇轻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强压下闷痛。
那只刚才还执书的手,此刻抬起,虚虚按住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指节微微蜷曲。
“还好……只是此处,郁大人那一拳着实惊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刻意放软的低沉,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郁澜看着他,心中雪亮一片。太医开的什么方子她不知道,但早晨离开时他口中涌出的血迹是真,那伤也是真。
重不重?绝不像他此刻演得这般奄奄一息,否则他根本无力坐在这里,更穿不上这件挺括干净的月白衣衫。
但重伤的确需要静养,这点虚弱和疼痛,便是他此刻最好的筹码。
她面上不露分毫,顺势上前半步,做出伸手欲扶的姿态:“世子伤在心脉?具体痛在何处?可是胸肋之下寸许?”
语气里的担忧恰到好处。
她靠近的瞬间,那股清冽的乌沉香混着药的苦涩便再次将她包裹。
裴戬没有避开她伸来的手,却在她指尖快要碰到自己臂膀时,猛地抬手。
那只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如同铁钳,骤然抓住了郁澜近在咫尺的手腕!
力量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蛮横!
他牵引着她的手,强有力地压在了他自己按着心口的位置。
“痛得厉害……”他抬眼看她,目光幽沉如同深不见底的潭,几乎要将她吸进去,“郁姑娘这般关心本世子伤势,真的关心我这个人,还是……”
“只是担心晋国公府,担心你那位闯了泼天大祸的哥哥?”
郁澜瞬间警铃大作!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她因兄长之事不得不踏入他的领地,这本身已是一种巨大的被动和示弱。
这正中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下怀!
他裴戬是何等人?
是连自身伤痛都能当作棋子布局的人物!
他想要什么,总会不疾不徐,层层设局,最终予取予求。
他的耐心正在被消耗,甚至可能已经在考虑更直接更冷酷的方式!
今日这一局,就是他的宣告。
看,你兄长,你家族的未来,甚至你的进退,都在我一念之间。你拿什么与我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