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片温软的玉兰花瓣被风托着,打着旋儿,轻轻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裴辙那身天青色的肩头。
像是初雪融化在了春日的肩上。
马球场边上震天响的喧闹隔着百来步也直往耳朵里灌,可裴辙却觉得自己耳朵边上嗡嗡的,像蒙了层厚布,什么都听不真切。
裴戬就立在几尺开外,一身利落的蓝缎骑装,袖口缠着牛皮护臂,指节分明的手里松松捏着那根沉香木的球杆,杆头还粘着点刚才激战带起的草屑泥土。
他人是站在这儿,心还分明钉在那边热腾腾的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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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裴辙又开了口,声音不高,像怕惊扰了什么,可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是压不住了,“那孟家六姑娘孟静姝……”
顿了顿,飞快瞟了下裴戬没什么波澜的侧脸,“你当初,是对她哪里不中意?”
他们裴家两个儿子,婚事都是京城里众人茶余饭后悄悄议论的焦点。
大哥裴戬,身份尊贵的端王世子,拖着迟迟不定亲;他裴辙,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裴戬像是才被这一声从球场那边唤回来,没回头,隔了好一会儿,短促地哼笑了一声:“不中意?”
“谈不上。不过是她早一步找着想一起过日子的人了,轮不上我罢了。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毛病,很正常。”
说完这句,像是把这事彻底丢开了手,再没往下解释的意思。
正常?这两个字砸在裴辙耳朵里,莫名地叫他舌根有点苦。
他哥这话轻飘飘的,里头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裴辙深吸了口气,春日马场带着青草味儿的空气似乎也带了点尘土气,呛人得很。
“那你呢,哥?”裴辙往前挪了半步,拉近了点距离,固执地想在那张几乎看不出情绪的侧脸上寻出点痕迹,“你的亲事,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瞧。伯母怕是也急,怎的就一直没个着落?”
裴戬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了头。
那目光在裴辙脸上停留片刻,平静得像是一泓深潭投下了颗小石子,连点水花都没有泛起。
“怎么,我们端王府的二公子,倒比我这做世子的还着落得快?”
裴辙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喉结上下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后面所有预备好的词儿全被堵死在了嗓子眼儿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他额前汗湿的几缕碎,他杵在那儿,嘴唇抿得白。
大哥这反应,意料之外,却又该死的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平静底下的咄咄逼人,比直接脾气更让人憋闷。
沉默在兄弟俩之间无声地蔓延。
裴辙觉得有些难堪,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般猛地抬起头,迎上裴戬那双睛。“我……我当然也想尽快定下。”
“只是想寻个对心的,不想就那么糊里糊涂结个亲家。可这世道……”
他苦笑着摇摇头,后面半截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短促的叹息,“算了,哥,你我的处境,说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他又喘了口气,眉心不自觉地拧起个小疙瘩,有些迟疑地看定裴戬,“只是……你今儿似乎心里头不太顺?跟我说话也格外不同些?”
他说得磕磕巴巴,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没了声息,那股试探小心翼翼到极点。
裴戬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像挂了个面具。
“想多了。”三个字,清清楚楚,斩钉截铁。
紧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沉香木的球杆,“啪”地在空中利落地一甩。
裴戬看也没再看裴辙一眼,整个人像是拉满了弦的硬弓,带着一股生硬,猛地转身。
大步流星,蓝缎骑装的衣摆猎猎作响,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奔着喧闹震天的球场中心大步冲了过去。
将满脸愕然的裴辙,就那么直挺挺地晾在了原地。
裴辙胸口气息一窒,那股子沉甸甸的闷意憋得他心口疼。
好半天,才轻轻吁出那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