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盐粒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涩味漫进喉咙,阮凝玉抬手按住嘴角漱了漱,水花溅在素白的帕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回去了?
阮凝玉本该是高兴的,自己不必与他同行。
再熬过这两天,谢凌便又要走了,这一年,又是长达几个月。
可莫名的,阮凝玉觉得他不动声色的提前离开,有些突兀,不像是他的作风。
丫鬟捧来一青绫绣芍药襦裙,侍候她穿上。
但她也没过问谢凌的去向。
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昨夜她跟着谢凌过来这宅院时,廊下站着的仆人哪个不是偷偷抬眼打量,若是她再主动问起谢凌的事,指不定又要被人误会。
她跟谢凌一点干系都没有。
回到谢府后,没惊动到任何人,阮凝玉安然无恙地回了海棠院。
但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便让送她回来的丫鬟给谢凌递了一句话。
阮凝玉让谢凌免了大表姐的罚。
谢凌为了不想让她知道,于是让人对她隐瞒谢宜温被禁足的事,她也是今天回来后,才听府里的人说的。
很快谢凌让丫鬟给她回了消息。
说是允了,解了谢宜温的禁足。
待事情经别人的口传到谢宜温那边时,性质便全变了。
“那表姑娘那日特意寻到大公子跟前告状,想来早已怀恨于心。偏那会儿大公子的心像是被表姑娘勾了去,眼里只容得下她的委屈。小的当时瞧着大姑娘被罚,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本想替大姑娘求句情……可大公子铁青着脸色,小的只好一肚子话都堵在喉咙里。”
谢宜温垂着眼皮坐在绣凳上,指尖捏着的针在莲子白色绸缎上悬了片刻,终是没扎下去。
“我知道了。”
她脸上没什么波澜,只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说完,她才将绣绷往竹筐里一放,便起身往内室走。
今日天光刚透亮,谢易墨便陪着何洛梅上了马车,往城郊的普济寺去。
说是上香祈福,其实是问问佛祖,关于谢易墨的婚事。
谢易墨的年纪早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先前花朝宴上,有好几户人家托人来探过口风,瞧着对她都是满意的,可何洛梅横挑竖拣,总觉得哪家都配不上自家姑娘,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
何洛梅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叹了口气。
谢易墨与谢宜温的亲事早就该定下了,可若再这么拖下去,真成了旁人嘴里的“大姑娘”,怕是再好的人家也要掂量掂量,到时候可就真难寻良缘了。
何洛梅对先前那几家始终瞧不上眼,说到底不过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在她心里,自家女儿无论如何都该嫁得最好,起码得压过二房那两个嫡女一头,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墨儿的风头,绝不能被旁人半分抢走。
这一路行来,何洛梅在摇晃的马车里就没歇过嘴,三番五次地叮嘱谢易墨,让她多去宴会上走动,才能有公子王孙看上她。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听得谢易墨耳朵都快磨出茧子,只觉得聒噪又无奈。
到了普济寺,刚踏入山门,就见一个引路的小和尚迎上前来,对着谢易墨笑着招呼:“谢小姐,您又来了。”
谢易墨对他微笑。
见何洛梅看了过来,和尚眉开眼笑道:“夫人有所不知,令千金原是咱们普济寺的常客。只因她常来捐献香油钱,心诚意笃,寺里特意在后院留了一间寮房,专供令千金过来时歇息。”
接着又说了些夸赞谢易墨的话。
说罢又絮絮叨叨夸了好些,无非是谢易墨心性慈悲、礼佛虔诚之类的话。
普济寺本就是达官显宦常来上香的地方,此时山门前人来人往,多有衣着体面的世家亲眷往来。何洛梅听着这些恭维,又瞥见周遭投来的目光,脸上的紧绷之色渐渐缓和下来,嘴角也悄悄带上了几分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