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血染的军装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消毒水的气味,粗暴地将裴砚之从昏迷的深渊中拽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他想抬手揉眼,却现双臂被牢牢地反绑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意识如同破碎的玻璃,艰难地拼凑着。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混乱的:维多利亚酒店后巷的狂奔……身后追兵的叫喊和零星的枪声……为了掩护腿部中弹、行动不便的沈知白翻越一道高墙,他主动引开追兵……在一条狭窄的死胡同里被堵住……背后挨了沉重的一击……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
视线逐渐聚焦。头顶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黯淡,在低矮的水泥天花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一种铁锈般的腥气。墙壁是粗糙的水泥,没有任何粉刷,上面布满了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和一道道仿佛用指甲抓挠留下的、早已干涸的痕迹。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积着一层黏腻的污水,倒映着昏暗的灯光和自己的影子——一个被反绑着、穿着皱巴巴、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廉价西装(林砚的伪装),狼狈不堪的身影。
审讯室。一个标准的、阴森恐怖的日军审讯室。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两个穿着土黄色军服、身材矮壮、面目凶狠的日军士兵走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粗暴地架起裴砚之,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出牢房。
走廊同样阴暗潮湿,墙壁上挂着冰冷的铁链和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皮鞭、烙铁、竹签、老虎凳……空气中那股血腥味更加浓郁。裴砚之被拖进一个更大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血迹斑斑的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笔挺日军少佐军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脸上带着一丝令人极不舒服的、仿佛在欣赏实验标本般的微笑。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如同冰冷的探针,在裴砚之身上来回扫视。
“姓名。”少佐开口,声音平稳,带着标准的东京口音日语。
裴砚之垂下眼帘,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林……砚……”他试图维持“林砚”这个身份最后的伪装,声音里带着“商人助理”应有的惊恐和虚弱。
“林砚?”少佐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香港兆丰船运,沈雅君小姐的私人助理?不错的身份。”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可惜,我们查过了。真正的林砚,三年前就死在马尼拉的一场帮派火并里了。你……到底是谁?”
身份被彻底戳穿!裴砚之的心沉了下去。南云雅子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沉默着,大脑在剧痛中飞运转,思考着对策。
“不愿意说?”少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残忍。他朝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一个士兵狞笑着上前,抡起手中的木棒,狠狠砸在裴砚之的腹部!
“呃!”剧痛让裴砚之身体猛地弓起,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出惨叫。
“姓名!职务!所属部队!”少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裴砚之依旧沉默。汗水混杂着额头的血污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知道,一旦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他必须拖延时间,给沈知白争取脱身和营救的机会。
“看来是个硬骨头。”少佐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阴森,“没关系,我们有得是时间,也有得是办法让你开口。”他挥了挥手。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裴砚之拖到房间角落的一个铁架子上,用冰冷的铁铐将他的手腕和脚踝牢牢锁住,整个人呈“大”字形被固定住。接着,另一个士兵端来一盆浑浊的、散着刺鼻气味的脏水。
“听说支那军人骨头都很硬?”少佐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拿起一块厚布,“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的肺更硬。”他眼神示意。
一个士兵狞笑着,用厚布猛地捂住裴砚之的口鼻!另一个士兵则端起那盆脏水,毫不犹豫地朝着被捂住的脸上倾泻而下!
“唔——!!!”
冰冷的、带着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口鼻!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喉咙!肺部像要爆炸一样灼痛!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挣扎,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手腕和脚踝瞬间被磨破出血!但一切都是徒劳!厚布死死地捂着,污水源源不断地灌入!
意识在窒息和恶臭的折磨下迅模糊。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溺毙在这污秽之中时,厚布猛地被移开!
“咳!咳咳咳……呕……”裴砚之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咳嗽、干呕,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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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了吗?”少佐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裴砚之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少佐,里面燃烧着不屈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他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用尽力气嘶吼出一个字:“呸!”
少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退后一步,冷冷道:“继续!”
新一轮的水刑再次开始!厚布捂上,污水浇下!窒息!挣扎!绝望!移开!喘息!再捂上!再浇下!……循环往复,如同永无止境的地狱轮回!每一次“喘息”的间隙都短得可怜,身体承受的痛苦呈几何级数增长。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灼痛。意识在清醒与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
“说!你到底是谁?!”少佐的咆哮声在水声中显得扭曲而遥远。
就在裴砚之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时,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扫过墙角堆放的一堆破烂军装。那似乎是之前被处决或折磨致死的中国军人的遗物。其中一件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黑褐色血污的土黄色军装上衣上,一个模糊的、被血浸透的胸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胸标上,似乎绣着两个字:“王……峰”?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当厚布再次被移开,裴砚之没有立刻咳嗽喘息。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污水、血污和泪水,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呆滞。他用一种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汉语说道:
“王……王峰……第……第师……师部……参谋……”
第二节:樱花下的杀机
“樱花居酒屋”的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暧昧的粉红色光芒,与周围破败的街道格格不入。这里是南京沦陷后,日军高级军官和所谓“亲善人士”寻欢作乐的场所之一。门口站着两个挎着军刀的日军军官,眼神放肆地扫视着进出的女人。
沈知白站在对面一条黑暗的小巷里,冰冷的目光穿透夜幕,锁定着居酒屋那扇不断开合的推拉门。她换下了那身昂贵的丝绒旗袍,穿着一件略显俗艳的玫红色碎花旗袍,开衩很高,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脸上浓妆艳抹,掩盖了本来的清丽,多了几分风尘气。头烫成了时下歌女流行的波浪卷,鬓边插着一朵俗气的塑料花。她的手里拎着一个廉价的坤包,里面沉甸甸的——除了必备的伪装用品,还有那把夺命的袖剑和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从酒店倒地的特工身上缴获)。
裴砚之被俘已经过二十四小时。这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沈知白来说都是煎熬。她强忍着肋部被式神之刃划伤的剧痛(伤口只是简单处理,还在隐隐作痛),利用澄渊铜锁对裴砚之体内残留龙脉能量的微弱感应,如同追踪猎物的母狼,在南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和日伪机构间疯狂搜寻。线索最终指向了这里——“樱花”居酒屋的老板,佐藤健一,表面上是和气生财的商人,实则是特高课安插在南京地下情报网的重要头目之一。南云雅子重伤,审讯裴砚之的任务很可能落到了他头上。
她必须进去!必须找到砚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深吸一口气,沈知白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扭动着腰肢,踩着细高跟鞋,风情万种地向居酒屋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