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彧的震怒如同惊雷炸响,却未能撼动世家大族分毫。
这些历经数朝沉浮的老狐狸们,闻讯后反倒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这份心思,从不会在朝堂上显露半分,全都藏在了秦淮河的画舫笙歌里。
烟雨楼的雅间内,几位锦袍官员正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山羊胡老者搁下酒杯,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位公主要陛下禅位?”
“早该如此了。”胖官员眯着眼笑,“虽说女子称帝没有先例,可先例不都是人开的吗?况且咱们这位公主的手段,诸位都是领教过的。”
年轻官员把玩着酒杯接话:“虽是女子,也比现在这位强。至少公主不会动不动就抄家灭族。”
“正是!”另一人抚掌轻笑,“只要咱们的田产铺子还在,谁坐那个位置,有什么要紧?”
丝竹声里,几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窗外秦淮河的水波吞没了画舫灯影,将世家大族的算计揉碎在粼粼暗流之中。
千里之外的战场,沈曦剑锋正挑落最后一缕月光。
他凝望着历城焦黑的箭楼,忽地察觉臂上一沉——刘楚玉的广袖不知何时已缠上他的铠甲,纤手轻轻搭上了他染血的手腕。
“王爷看,”她指尖划过战场,朱唇贴近他耳畔,“这局棋,就要收官了。”
夜风掠过焦土,石榴红的裙裾在火把映照下翻卷。
金线随着动作忽明忽暗,宛如浴火凤凰抖落的星火,在黑暗中划出灼目的轨迹。
历城的城墙在北魏大军连日猛攻下早已支离破碎,斑驳墙面上布满了箭矢留下的蜂窝状孔洞和龟裂的纹路,仿佛随时都会在下一阵风中轰然倒塌。
守城的官兵们倚着残破的雉堞,干裂的嘴唇上结着血痂,深陷的眼窝中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城外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每一次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都像丧钟敲在历城百姓的心上。
……历城,已然岌岌可危。
刘彧死死盯着历城送来的急报,手指将奏折捏得变形,而后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全是废物!”脸上的肥肉因暴怒而颤抖,“三万大军守不住一座城,朕要你们何用!”
他倏地拽过身旁心腹,压低声音:“再派一队死士,这次务必取那贱人性命!”
可三日过去,派去的刺客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刘彧坐在龙椅上,额头渗出冷汗。
他这才惊觉,局势已然失控……
正当他焦灼难安之际,一场惊变席卷宋国。
五更梆子响过,建康城的朱门绣户里猝然炸开哭嚎——琅琊王氏嫡孙、陈郡谢氏掌珠、兰陵萧氏公子,这些世家子昨夜还在乌衣巷宴饮,今晨竟连人带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满地撕碎的麈尾和踩烂的茱萸香囊。
消息如淬了毒的暗箭,一夜穿透建康城的铜墙铁壁。
天光未亮,乌衣巷的石板路上便响起杂沓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