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的风裹着秋雨破窗而入,沈曦躺在榻上,形销骨立。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着那件染血白袍。
血已经浸透半幅衣襟,在素白的绸缎上洇出狰狞的影。
他却仍固执地睁着眼,眸底那点微光如同将熄未熄的炭,明明灭灭地映着帐顶——仿佛只要再多撑一刻,檐角的风铃就会传来故人的马蹄声。
四更梆子响时,那点光终于碎了。
袍子坠地,一声轻响。
雨声浩大,顷刻淹没了这微不足道的陨落。
次日天还未亮,竹青宫的桂花被露水压得沉甸甸的,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打湿了殿前的台阶。
刘楚玉刚把念卿裹进绣着瑞兽的披风,指尖还没系好最后一根流苏,就见南风捧着一封染了墨痕的信笺,脸色惨白地闯进来。
他身上簇新的锦袍还算齐整,只是袖口被指甲掐出几道深痕,冠端正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
手里的信笺边角卷皱,信封上的火漆印已经裂开,露出里面信纸。
“陛下……”南风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捧着信笺的手剧烈颤抖,“历城刚传来的信……王爷他……四更时去了……信上说,临走前还攥着您送的那件月白锦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几个字混着浓重的鼻音,像被雨水泡涨的棉絮,堵得人喘不过气。
他捂着脸,浑身抖,粗嘎的哭声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散。
殿外的喜鹊不知何时停了声,御膳房的栗子香也淡了,何辑抱着念卿站在一旁。
那孩子似是被这哭喊惊着,瘪了瘪嘴,却没哭出声,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乱象,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何辑的衣襟。
刘楚玉怔在原地,她分明将自己裹得严实,却抵不住心底升起的寒意。
她望着窗外刚泛起鱼肚白的天,晨雾像层薄纱,把远处的宫墙罩得模糊,檐角的铜铃一动不动。
除了哭声,四下里一片死寂。
忽然觉得这秋日的清晨,冷得刺骨,仿佛要把骨髓都冻透。
……
不知何时……南风的哭声渐渐停了。
殿外开始传来宫人洒扫的声响,御膳房飘出新蒸的米香,几个小太监踮脚去够廊下结穗的桂花。
这盛世清晨依旧鲜活,仿佛方才的悲恸不过是错觉。
……
自此,世上再无昌黎王沈曦。
边关的风雪会养育新的杀神,朝堂的明争暗斗将捧起下一位权贵。
市井酒肆里,说书人的醒木一拍,又换了新的英雄演义。
连他亲手栽在历城驿道的柳,终有一日也会被樵夫砍了,扔进灶膛化作一缕青烟。
许多年后,若有行商驻足历城的城楼,指着城砖上深浅不一的箭痕问来历,守城的老兵怕是连沈字都说不全了。
原来最深的荒凉,不是山河失色,而是这人间——从来擅忘。
喜欢山阴传:江山美人谋请大家收藏:dududu山阴传:江山美人谋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