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摔进地道时,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几乎要震碎骨头。
她咬着牙闷哼一声,右手本能地撑住地面,指腹触到粗粝的石粒,混着方才坠落时蹭破的血珠,咸涩的疼从掌心窜到头顶。
可耳尖还能听见头顶传来蒙面人攀爬的动静——他们追下来了。
她猛地翻身站起,动作快得带得腰间玉牌撞在大腿上。
地道比她想象中宽敞,四壁嵌着拳头大的铜灯,灯芯结着焦黑的灯花,却还泛着豆粒大的昏黄火光,将墙壁上的刻痕照得影影绰绰。
那些刻痕不是普通的纹路,倒像是某种她在老厨头手札里见过的古菜谱符号,每个符号都像被火烤过,边缘带着焦色。
"嗒。"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苏小棠呼吸一滞,抓起腰间那半块调羹令——这是御膳房代理掌事的信物,此刻在她掌心烫得惊人。
她顺着铜灯指引的方向疾走,鞋跟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地道里荡开,像敲在紧绷的琴弦上。
没走几步,石墙突然收窄,一座半人高的石门横在眼前。
门楣上三个大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笔锋里的刚劲:"百味窟"。
苏小棠指尖擦过"窟"字最后一笔,突然想起老厨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调羹令是钥匙。"
她将调羹令对准门侧的凹槽。
金属与石纹相触的瞬间,整座石门出沉闷的轰鸣,像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眼。
一股奇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苏小棠被呛得后退半步——那香气不似御膳房里精心调配的珍馐味,倒像是陈年老酒开坛时的醇厚,又混着新摘春茶的清冽,更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像极了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从食材里尝到的天地原香。
石门完全敞开的刹那,苏小棠瞳孔微缩。
眼前哪是地道尽头?
分明是座被时光封存的地下厨房。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靠墙摆着整排陶瓮,瓮口结着蛛网却掩不住内里的粮食香;左侧是齐整的木案,案上还搁着半块没切完的火腿,肉纹里凝着琥珀色的油;而最中央,一口三人合抱的青铜巨鼎巍然矗立,鼎身布满螺旋状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像被火炼过,隐隐透出暗红的光,仿佛有活物在鼎内翻涌。
"小棠!"
头顶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苏小棠猛地转身,就见陆明渊提着带鞘的软剑从坍塌的洞口跃下,玄色衣摆沾着碎砖灰,却仍清贵得像株在瓦砾里抽枝的竹。
他额角渗着血,见她安然,眼尾微松,声音却还是一贯的清润:"追的人被我引到偏道了,阿四断后。"
话音刚落,陈阿四骂骂咧咧地从洞口挤进来,铁勺往地上一拄,粗着嗓子道:"奶奶的,那两个龟孙还想追,被老子用灶灰迷了眼!"他扫了眼四周,铁勺"当"地敲在陶瓮上,瞪圆了眼:"这这是传说中御膳房的老库?
我当差二十年都没找着入口!"
苏小棠没接话,她的目光始终锁在那口巨鼎上。
三人绕着鼎转了两圈,才现鼎身被半人高的杂物堆挡住——破陶碗、霉烂的菜谱、生锈的菜刀,全是御膳房淘汰的旧物。
陈阿四用铁勺撬开最上面的木箱,突然惊呼:"这是我师傅当年失踪的鎏金漏勺!"
陆明渊抬手按住木箱边缘,指尖微一用力,整箱杂物便被掀到角落。
当鼎底的铭文完全暴露在火光下时,三人均是一怔。
"味之源,承天地之精;灶之魂,系人间之愿。"苏小棠轻声念出,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深深刻进铜里的字。
鼎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有人往她血管里注入了温热的蜜,腕间那道淡金色的灶神印记突然烫,她下意识按住,却现灼痛不是刺痛,反而像母亲当年揉面时,掌心贴着她冻红的手焐暖的温度。
"这鼎"陈阿四咽了口唾沫,铁勺柄抵着下巴,"我小时候听老太监说,御膳房的灶火是从一口神鼎里引的,后来鼎丢了,御厨的手艺就一代不如一代敢情是被封在这儿了?"
陆明渊指尖划过鼎身的符文,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这些纹路是周王朝的祭器铭文,当年周室覆灭时,有一批礼器随厨官流落到民间小棠,你之前说灶神印记总无故躁动,现在呢?"
苏小棠摊开手,腕间的淡金印记正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像活过来的金线:"静了。"她抬头看向鼎口,那里翻涌着淡淡的红雾,像被火烤化的晚霞,"方才那股香气,应该就是从鼎里传出来的。"
陈阿四凑过去闻了闻,突然拍大腿:"是!
我师傅说过,真正的御厨能闻出鼎里的余味,那是历代名厨留下的手艺精髓!
小棠,你试试用你的本味感知——"
"阿四!"陆明渊突然出声喝止,目光沉沉扫过鼎身,"她每次用能力都要耗三成体力,现在追兵可能还在上面打转,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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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却已经抬起了手。
她望着鼎口翻涌的红雾,喉间泛起熟悉的甜腥——那是本味感知启动前,气血上涌的征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鼎沿,耳畔突然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又像千万只蜜蜂振翅。
"等等。"她声音颤,"这味道不只是余味。"
鼎内的红雾突然剧烈翻涌,有一缕飘到她鼻尖。
苏小棠瞳孔骤缩,那味道里有她第一次在侯府厨房偷学时,用白菜帮子熬出的热汤;有老厨头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甚至有陆明渊在雪夜递给她的那盏姜茶——全是她生命里最珍贵的、带着温度的味道。
"小棠?"陆明渊察觉她的异样,伸手要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苏小棠望着鼎中翻涌的红雾,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