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畅先看见她,从小沙发上站起来打招呼:“姐姐。”
白蓉听见声音看过来,眼底眸色变化,最后恨恨再扭过头去。
叶长乐能看懂,这是责怪,如果不是自己要先回去,如果谢晋航没跟着她,那她的宝贝儿子不会出事。
经过昨天一天,她已经能消化不少心里产生的情绪。
白蓉本来就和她不亲,七八岁时出轨,也许更早之前就和谢淮有了联系,那时候的白蓉顾着外面的男人,顾着和丈夫吵架,哪里有时间留给她?
本以为顺利离婚再嫁,没想到前夫意外死亡,女儿成为她融入新家庭的阻碍。
真正从小养到大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能为她巩固地位带来下半生繁华的儿子,或者不是利益,是谢晋航才是她真正血脉,是真正出于母爱,不管这个儿子叛逆还是不孝,她都只爱他。
叶长乐觉得自己其实挺没出息。
十一二岁的叶长乐恨她,恨不得她下去给爸爸陪葬,十六七岁的叶长乐只把她当给钱的工具人,后来她也许真吃太多谢家给的糖,二十六七岁的叶长乐竟然开始羡慕谢晋航所拥有的一切。
羡慕他上了高中都有人接送上下学,羡慕他犯了错也有妈妈摸着头说家里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羡慕他有父母、有哥哥。
人一旦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渴望,就会受伤。
她没走近,问童畅谢晋航怎么样。
童畅说:“医生说晚点能醒过来,没事了。”
叶长乐点点头,抱歉道:“不好意思,昨天是你新婚夜,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的姐姐。”
她再看一眼床上小男孩,轻声说:“我还有事,得先走。”
“嗯,我送你。”
她没再叫妈,床边女人也没有回头。
才刚离开住院楼,手机里来消息:【下来了吗?】
她的车已经送去4S店,下午陈颂时送过来医院。
叶长乐打字:【现在过去。】
上了车,男人没着急启动车子,转过来问:“怎么样?”
“没事,晚点能醒。”
“我没问谢晋航,我问你。”
叶长乐默了会,也转过头看他,“我听罗奶奶说,小时候你妈妈总是管你管得很严,不让你乱吃东西,几点到几点必须做作业,多少点之前一定要睡觉之类的,是吗?”
陈颂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但他能看出她眼下心情不是很好,耐心回答:“不止,也不止小时候,我妈她自己本身也接受我外公非常严厉的管教,又是教师、教授,所以管我也比较严格,衣食住行她都要管。”甚至恋爱,但这个他没说。
叶长乐展颜一笑,她现在已经没什么不能跟他说,而他好像也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听起来好像很令人苦恼,可我很羡慕。”
陈颂时耐心引着她往下,“羡慕什么?”
“我妈从没管过我,即便是她和我爸还没离婚那会也很少管我。”她停顿片刻,问:“陈颂时,你恨你妈妈吗?”
他当然不恨陆修敏,虽然不认同她的一些做法,但他知道陆修敏爱他,他也能在“管教”之外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与她和平相处。
叶长乐去过他家,也认识陆教授,她心里应当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这一句也许并不是想听他的答案。
陈颂时想着昨晚她的异常,又看一眼住院楼方向,慢慢想明白什么。
“每个母亲爱子女的方式都不同,可不论或松或严,如果有爱一定能感受到。”
“没有。”
太过快速且直接的回答让陈颂时滞了两秒,而后泛起心疼。
叶长乐自顾往下说:“没有感受到,一次也没有,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陈颂时无法回答。
在医院工作两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生病与死亡最能折射亲情深浅,或许有过爱,但在生病、医药费这些现实面前“爱”一击即碎。
什么都不再说。
她什么都懂,比起劝她想开、为她母亲辩解的安慰,她更需要一个拥抱。
可车内空间有限,只能紧紧握起她手。
开车回家,回的西溪街。
叶长乐见他仍然一脸担忧,笑着说没事,然后搬过他的电脑开始工作。
陈颂时没阻止,工作是她的镇定剂。
他给她弄了杯香蕉奶昔,然后出门。
再回来手里牵着赞赞。
女人果然一秒露出笑容,亲它拱上来的小脑袋,“你怎么来啦?”
陈颂时也摸它头,“我跟奶奶说带它出来洗个澡。”又说:“你等会给奶奶发条消息,我跟她说你今晚还和我在外面住。”
叶长乐下午有些低落的心情已经慢慢恢复,见到摇着蜜桃臀的小狗恢复到98%,现在听见这句,心里只剩下气了,“没见哪个小老太这么愿意让自己孙女跟男人在外面过夜的。”
男人轻笑,转身去厨房,“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