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落日
◎“我在机场,你人呢?”◎
“姐。”于淼在客厅里喊。
年岁应了一声,收起手机走过去。
“我和刘灏想点米粉,你呢?”
“我都行。”
“那我点三碗,你的不放辣?”
“嗯。”
夏日白昼长,到了六七点天色才有要暗下去的迹象。
和刘灏说的一样,云层被镀上柔光,海面似洒满金粉,胜岛的晚霞绚烂而梦幻。
年岁换了件轻薄的罩衫,底下配拼布长裙,脖子上再搭一条陶瓷串珠项链。
海边风大,她老是被自己的头发糊一脸,一路上理好几次了,于淼问:“头发要给你编起来不?”
“散着吧,散着风吹起来好看。”刘灏把相机举到眼前测了下光,“你随便动随便笑,可以把脸侧过去看看远方。”
年岁撩了一把头发,照着摄影师的指示在原地变换姿势来回走动。
“好,现在不要笑了,咱们要一种明媚的忧伤。”
当了快三年的博主,年岁克服了镜头羞耻症,却还是没修炼完全模特的信念感。
她憋了两秒还是忍不住破功,朝礁石对面的人喊:“什麽叫明媚的忧伤啊?太抽象了。”
“就那种青春伤痛文学。”刘灏松开一只手在空中转了转,“刻骨铭心的爱情有没有过?你脑子里想着人,眼睛就有故事了。”
年岁低了低头,整理好表情重新擡眸。
刻骨铭心的爱情?有过吗?
其实落日馀晖下的椰梦长廊她早就看过,只是那时无心观赏。
那个将爱未爱的故事也称不上刻骨铭心,不过足够她伤痛了。
海风轻柔,鲜花和气球在沙滩上铺出一条小径。
在蓝紫色的天际下,她说“我愿意”,他喜极而泣,随後烟花齐绽,衆人欢呼,幸福的魔法好像在一刻得以应验,世界上真的存在王子和公主版的梦幻爱情。
这场轰动娱乐圈的世纪求婚霸榜热搜,也是年岁辞职前参与的最後一个项目。
“总算结束了。”
年岁从手机上擡头,问:“什麽?”
“Happyending啦。”同事看着远处的热闹人群说,“我们功成身退……啊不对,还得留下清场呢。”
先根据客户的要求设计方案,再根据客户的想法反复修改,然後帮着他们将构想中的场景转化为现实,最後围观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笑泪,等片刻的热闹和欢庆过後亲手拆除精心布置的一切,看着它们变为垃圾桶里的废纸板。
这就是年岁过去的工作,浪漫不足,劳累有馀。
“你不说有事要提前走吗?”同事提醒她,“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行。”年岁拍拍她的肩,“谢了啊,回去请你们吃大餐。”
“好嘞。”同事说,“这次给你的红包肯定大。”
年岁扯了扯嘴角,周围都是媒体,她摘掉工牌,猫着腰悄悄退离现场。
明天就是圣诞节,这几天神经紧绷,既要担心海岛多变的天气,又生怕整个流程出一点差错,她才发现明和已经快两天没有联系她了。
年岁自己心里记挂着工作,想他也应该是在忙,或者,她天真地憧憬着,他是在准备一些什麽才故作神秘。
想要拨出去的电话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她想她应该耐心些丶不要破坏气氛,却又归心似箭地一路跑着去机场。
胜岛四季如春,申城却已是寒冷的冬。
人类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在炎热的夏天就忘记严冬的风吹在脸上有多疼。
年岁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狼狈可笑,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蹲坐在枯树下,一遍又一遍地拨出一个无人接听的语音通话,对面玻璃窗里的圣诞树孤零零又灰扑扑,提醒她它和她都在今晚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