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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2页)

&esp;&esp;李善德牢记老胡商的教诲,不管他问什么,只管说自己的:“尊驾也知道,圣上这差事,委实不好办,本使孤掌难鸣啊。手里多几份符牒,办起事来更顺畅。”赵欣宁一抬眉,大感兴趣:“哦?这么说,新鲜荔枝的事,竟有眉目了?”

&esp;&esp;“本使在从化访到一个叫阿僮的女子,据说她种的荔枝特供给经略府。圣人对节帅的品味,一向赞不绝口。节帅爱吃,圣人一定也爱吃。”

&esp;&esp;赵欣宁闻言,面露暧昧道:“我听说峒女最多情,李大使莫非……”李善德忙把面孔一板:“本使是为圣人办事,可顾不得其余。”

&esp;&esp;赵欣宁原本很鄙夷这个所谓“荔枝使”,但今日对谈下来,发现这人倒有点意思。他略作思忖,一展袖子:“此事好说,我代节帅做主,这一季阿僮田庄所产,全归大使调度。”——言外之意,你能把新鲜荔枝运出岭南,便算我输。

&esp;&esp;李善德达成一个小目标,略松了口气,又进逼道:“本使空有鲜货,难以调度也不成啊。还请经略府行个方便,再开具几张符牒,不然功亏一篑,辜负圣人所托呀。”

&esp;&esp;他句句都扣着皇上差事,那一句“辜负圣人所托”也不知主语是谁。这位掌书记稍一思忖,展颜笑道:“既如此,何必弄什么符牒,我家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土兵,派给大使随意使唤。”

&esp;&esp;他这一招以进为退,不在剧本之内,李善德登时又不知如何回应了。他在心中哀叹,胡旋舞没转几圈,别人没乱,自己先晕了。赵欣宁冷笑一声,这蠢人不过如此,转身要走,不料李善德突然捏紧拳头,大声道:“人与符牒,本使全都要!”

&esp;&esp;这次轮到赵欣宁愕然了,怎么?这大使要撕破脸皮了?却见李善德涨红了面皮,瞪圆眼睛:“实话跟你说吧!荔枝这差事,是万难办成的,回长安也是个死。要么你让我最后这几个月过得痛快些,咱们相安无事;要么……”他一指赵书记那沾了血点子的袍角,“我多少也能溅节帅身上一点污秽。”

&esp;&esp;这话说得,简直比山棚匪类还赤裸凶狠。赵欣宁被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惊得说不出话来,李善德喝道:“若不开符牒也罢,请节帅出来给我个痛快。长安那边,自有说法!”说完径直要往府里闯。

&esp;&esp;赵欣宁吓了一跳,连忙搀住胳膊,把他拽回来:“大使何至于此,区区几张符牒而已,且等我去回来。”说完提着袍角,匆匆进了府中。

&esp;&esp;李善德站在原地等候,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有一股畅快通达之气自丹田而起,流经八脉,贯通任督,直冲囟顶——原来做个恶官悍吏,效果竟堪比修道,简直可以当场飞升。

&esp;&esp;韩承早教导过他,使职不在官序之内,恃之足以横行霸道。李善德因为性格缘故,一直放不开手脚,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esp;&esp;赵欣宁回到府中时,何履光在竹榻上午睡方醒。他打着呵欠听掌书记讲完,两道粗眉微皱:“咦,这只清远笨鸡,要这许多通行符牒做什么?”

&esp;&esp;“自然是卖给那些商人,谋取巨利。”赵欣宁洞若观火。

&esp;&esp;“兔崽子!敢来占本帅的便宜!”何履光破口大骂。赵欣宁忙道:“他这个荔枝使做到六月初一,就到头了。大概他是临死前要给家人多捞些,也便不顾忌了。”

&esp;&esp;何履光摸摸下巴的胡子,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家伙伏地等着受死,确实一副不打算活的衰样。这种人其实最讨厌,就像蚊子一样,一巴掌就能拍死,但流出的是你的血。

&esp;&esp;他倒不担心在圣人面前失了圣眷。只是朝中形势错综复杂,万一哪个对手借机发难,岭南太过遥远,应对起来不比运荔枝省事。

&esp;&esp;“娘的,麻烦!”何履光算是明白这小使臣为何有恃无恐。

&esp;&esp;“节帅,依我之见。不妨这次暂且遂了他的愿,由他发个小财。等过了六月初一,长安责问的诏书一到,咱们把他绑了送走,借朝廷的罪名来算这几张符牒的账。那些商家吃下多少,让他们吐出十倍,岂不更好?”

&esp;&esp;何履光喜上眉梢,连说此计甚好,你去把他盯牢。于是赵欣宁先去了节帅堂,把五份通行符牒做好,拿出来送给李善德。李善德松了一口气,拿了符牒正要走。赵欣宁又把他叫住,一指那捆在树上的昆仑奴:“大使不是说人、牒都要么?这个奴仆你不妨带去。”

&esp;&esp;李善德看了看,这个昆仑与长安的昆仑奴相貌不太一样,肤色偏浅,应该是林邑种。就是眼神浑浊,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他心想不拿白不拿,便点头应允。

&esp;&esp;赵欣宁把那林邑奴绳子解开,先用汉文喝道:“从今日起,你要跟随这位主人,若有逃亡忤逆之举,可仔细了皮骨!”林邑奴诺诺称是。赵欣宁忽又转用林邑国语道:“你看好这个人。他有什么动静,及时报与我知,知道么?”林邑奴楞了楞,又点了一下头。

&esp;&esp;苏谅正在馆驿内欣赏那幅格眼簿图,忽见李善德回来了,身后一个奴隶还捧着五份符牒,便知事情必谐,大笑着迎出来。

&esp;&esp;“幸不辱命。”李善德神采飞扬,感觉从未如何好过。

&esp;&esp;“先生人中龙凤,小老果然没走眼——居然还多带了一个林邑奴啊。”苏谅接过符牒,仔细查验了一遍,全无问题。这五份符牒,就是五支免税商队,可谓一字千金。

&esp;&esp;林邑奴放下符牒,一言不发,乖乖退到门口去守着了。李善德着急催问:“外面有新消息了吗?”苏谅道:“鸽子都飞回来了,我已帮先生填入格眼。”他又忍不住赞叹道:“你这个格眼簿子实在好用,远近优劣,一目了然。我们做买卖的,商队行走四方,最需要就是这种簿子。不知老夫可否学去一用?”

&esp;&esp;“这个随你。”李善德可不关心这些事,他匆匆走到墙前,抬眼一看,满墙格眼都变成了墨点,字面意义上的全军尽墨。

&esp;&esp;第一路走梅关道,荔枝味变时已冲至江夏,距离鄂州一江之隔。

&esp;&esp;第二路走西京道,最远赶到巴陵郡,速度略慢,这是因为衡州、谭州附近水道纵横。不过它却是四路中距离京城最近的;

&esp;&esp;第三路北上漕路,是唯一渡过长江的一路,跑了足足一千七百里,流汁前奇迹般地抵达同安郡。但代价是,马匹全数跑死,人员也疲惫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前进。

&esp;&esp;第四路走水路,之前说过了,深受险滩与溯流之苦,只到浔阳口。

&esp;&esp;李善德仔细研读了墨点颜色与距离的变化关系,得出一个结论:在前两日的变色期,双层瓮能有效抑制荔枝变化,但一旦进入香变期之后,腐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四路人马携带的荔枝,都在第四天晚或第五天一早味变,可见这是荔枝保鲜的极限。

&esp;&esp;而这段时间,最出色的队伍也只完成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差距之大,令人绝望。

&esp;&esp;“看来有必要再跑一次!”

&esp;&esp;李善德敲击着案几,喃喃说道。他注意到老胡商脸色变了一下,急忙解释说,第二次不必四路齐出了,只消专注于梅关道与西京道的路线优化即可,费用没那么大。苏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esp;&esp;两者一个胜在路平,一个胜在路近。如何抉择,其实还取决于渡江之后去京城的路线。这其中变化,亦是复杂。

&esp;&esp;两人嘀嘀咕咕,全然忘了门口一双好奇的眼睛,也在紧盯着那张格眼图。

&esp;&esp;五日之后,三月三十日,两路重建起来的转运队,再次从化疾驰而出。这一次,李善德针对路线和转运方式都做了调整,两队携带着半熟的青荔枝,看它在路上能否自然成熟,为变质延后一点点时间。

&esp;&esp;阿僮望着他们远离的背影,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么多荔枝全都糟蹋了,你莫不是个傻子?”

&esp;&esp;“总要看到黄河才死心……不对,看到黄河说明已经跑过长安了。”李善德现在满脑子只有路线规划。

&esp;&esp;阿僮不明白这句的意思,但听语气能感觉到,城人情绪很是低落。她一拍他后脑勺:“走,去我庄上喝荔枝酒去!今天开坛,远近大家都去。”

&esp;&esp;“我就不去了,我想再研究下驿路图。”

&esp;&esp;“有什么好研究的!射出片箭放下弓,不差这一晚。”

&esp;&esp;“可是……”

&esp;&esp;“你再啰嗦,信不信在从化一枚荔枝都买不到?”

&esp;&esp;阿僮不由分说,把花狸往李善德怀里一塞。花狸威严地瞥了这个老男人一眼,李善德面对主君,只得乖乖听命。

&esp;&esp;两人一狸朝着田庄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林邑奴。到了庄里时,一个不大的酒窑前已聚了好些峒人,人人手里带着个粗瓷碗或木碗,脸有兴奋。酒窖的上方,摆着一尊鎏金佛像。

&esp;&esp;据阿僮说,每年三月底四月初,荔枝即将成熟,这是熟峒——即种荔枝的峒人——在一年里最关键的日子。大家会齐聚石门山下,痛饮荔枝酒,向天神祈祷无有蝙蝠鸟虫来捣乱。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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