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榆也有些吃惊。
哪怕代州长史已经对她说了很多,自始至终也没有明确表示过侍中、尚书右仆射和户部尚书三位大员确实与此时有关,即便说了代州官府在代州百姓之难中“发挥”的作用,对于幕后之人,也只敢略带一提罢了。
不知大理寺卿此言,有何证据?
尚书右仆射只好站了出来,毕竟侍中自请下狱,她已经是在场清流中官职最高之人了。
“还请屈大人为我等解惑,不知有何证据啊?”
大理寺卿面无表情,并没有理会,只是接着说道:“代州长史由何御史负责审讯,已经交代了庆成王掳掠百姓案的全部过程。臣派人快马前往代州,将代州官府内所存的相关案卷,与庆成王及其管家回忆交代的名单进行了对照,发现了有无法对应的部分。”
“证据确凿,代州刺史确实将积年旧案的死者或失踪者也推给了庆成王,属实辜负了陛下重任,当依律判决。”尚书右仆射听着听着甚至松了一口气,“我等却又失察之责,默许甚至暗中指使的罪名,又从何谈起呢?”
“那还请大人解释一下,为何代州官府的卷宗内,会有冯侍中的私印批注?”
尚书右仆射大惊,心里不断回忆当日之事是否有实证留存,但越着急,越记不清楚了。
大理寺卿看到了她额上的汗,叹了口气:“几位或许是认为代州刺史会将罪证处理干净,却不曾想,她也害怕被诸位处理灭口,因此留下了证据,以备不时之需,也算是个把柄。”
不对啊,代州刺史不是死了吗?
当日内卫冲进代州府衙门前,阻止代州别驾强行抓捕百姓,代州刺史匆匆跑出来接旨,很快就和代州别驾,以及代州官府其他涉案官员一起,被关进了府衙大牢,只等皇帝下一步命令,内卫再将其带回。
谁知,翌日,内卫士兵日常巡逻时,就发现代州刺史、代州别驾等一众代州的领导层,全都死在了牢房里。
经查验,都是被毒死的。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内卫现在还守在代州官府,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可大理寺卿怎么在此时又提到了代州刺史?
“代州刺史生前将所有证据交给了一个被下狱的老帐房,并嘱咐她,自己若是死了,就将证据交给内卫。”
“没想到代州刺史竟能早早算到,她们在做的事会引来内卫。”何榆感慨道,“搞权谋的人心真脏啊。”
系统也点点头:“宿主可以认真听听看,也算是学习。谁知道今日竟然没有咱们的事。”
“但为什么是个被下狱的老帐房呢?”何榆百思不得其解。
不止是她,朝堂上的大臣都对这个人选有些意想不到。
“这老帐房,便是代州积年旧案中的私盐案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大理寺卿边说,边死死地盯着尚书右仆射的眼睛:“诸位大人可还记得此案?”
“自然记得。”这次户部尚书竟然主动回答了,“代州私盐案,涉案钱财不计其数,其幕后主使正是趁我大梁初立,各项法度尚需完善,才钻空子贩私盐,极大地危害了国家利益。”
“只不过这私盐案当日所有的涉事人员,都在逃跑时被山贼所害,这山贼之后也被抓住判决,又怎么会有一个老帐房?”
“大人当真不知吗?”大理寺卿语气淡淡的,但如惊天雷一般轰向了朝堂:“当日的山贼,不就是几位大人派去灭口的吗?”
“笑话!”尚书右仆射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私盐案涉案钱财不计其数,倘若能抓住幕后主使,将赃款充归国库,这是大梁之幸!怎会有人要将其灭口?”
大理寺卿见她死不承认,也懒得争执,只是列证据:“陛下,那老帐房就在殿外了。”
“宣。”皇帝的语气平静无波,让人摸不清。
一位脸上有刀疤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皇帝微微扭头,内官马上意会,快步走上前去,搀扶住她。
“草民拜见陛下。”她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却被内官扶住了。
皇帝颔首:“免礼吧。”
“草民谢陛下隆恩。”老帐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残破的本子,递给了内官。
“这便是当时我们做的营生的记账。贼人不仅杀了其她人,还把我们的东西都抢走了,这是仅剩下的一本了。”
皇帝只是翻开了第一页,便停滞了。
“河东淘汰军备xx副,凭大人私印运至……庄王府。”
“入账四十万两。”
……
满朝皆惊。
何榆睁大了眼睛:“宗室不是和清流开战了吗,怎么会是庄王?又怎么会是军备?”
老帐房字字泣血:“陛下!草民等当时所走私的,并非私盐,而是军械!”
“只是事成之后,朝廷的大人害怕我等说出去,竟要派人杀人灭口。草民幸得刺史大人所救,捡回一条命,多年以来,之所以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报刺史大人之恩,保护好物证和草民这个人证,只待有一日向陛下、向朝廷请罪,让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今日之后,即便是千刀万剐,我亦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