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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11页)

哪吒和雷震子待的是最为凶险的红砂阵,也是最晚从阵里出来的,当他们听说小九死于风吼阵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呆了。

他们出阵的时候,杨戬已经把自己关在小九的屋子里很久了,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不见,甚至连哮天犬都被他关在了门外。他也不借酒浇愁,也不哭天抢地,到了夜里也不点灯,就像个木头一样,长在屋子里生了根,要不是大家亲眼看着他进屋,都得怀疑这屋里根本没有人在。

听说小九是死在杨戬怀里的,甚至因为她是凡人,受到的伤害太深,连具尸身都没留下。大家发现杨戬的时候,他因受到的刺激太大,甚至还吐了血。

按理来说,凡人虽死,但魂魄仍在,会进入地府往生轮回,可不知为何,大家搜遍了周围,也没有搜到小九的魂魄。

应该是魂飞魄散了。以十绝阵的威力,也不奇怪。

但大家都已经放弃了搜寻魂魄,杨戬却还像疯了一样地在四处搜寻,后来是十二金仙联手摁住了他,把教中的法宝魂灯拿出来,让他对着魂灯报小九的生辰八字,看看小九的魂魄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

杨戬报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问过小九的生辰八字,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然后他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了封神榜,抓着姜子牙非看封神榜不可,姜子牙被逼无奈,只好把封神榜打开给他看,上面并没有小九的名字,更不会收有小九的魂魄。

至此,他终于安静下去,把自己关进了小九的屋子,再也没出来过。

说句实在话,小九之死,哪吒和雷震子固然也感到伤心难过,但还不至于到悲痛欲绝的程度。

更何况……看杨戬这般反应,似乎也并不像是单纯的“悲痛”。他好像根本不能接受小九的死,小九一走,他就跟抛却了师门差不多,不,也不单是师门,他好像连自己都抛却了,忘了自己三代首座大弟子的身份,忘了自己来西岐究竟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小九,没了小九,好像其他的一切也都没了。

这……正常吗?

以哪吒对杨戬的了解,说句不敬的,倘若这次出事的是玉鼎真人,杨戬都未必会变成这样。他在最初的悲痛过后,肯定立刻会拾起自己责任,带领大家找敌人报仇雪恨,并继续完成师父未竟的意志。他会把所有的情绪深埋心底,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带着师父的遗物回到玉泉山去,长久相伴。

反正不会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算了,我们走吧。”雷震子说,“赵公明那三个妹妹不好相与,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开战,得早做准备才是。”

在杨戬未参战的这几天里,其实还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闻太师见十绝阵陆续被破,又去请了峨眉山罗浮洞赵公明支援,结果有一散人陆压云游至西岐,被大战吸引,留下相帮。有他相助,姜子牙成功射杀赵公明,又替西岐除一大患。

只不过,赵公明有三位义妹,人称三霄娘娘,兄妹四人感情甚笃,听闻义兄死于非命,三霄大怒,非要报仇不可。

这几日,玉鼎真人也是替了杨戬的角色,在忙活此事。

哪吒一边离开,一边小声问雷震子:“你见过师兄这样吗?”

雷震子摇头:“当然没有。这都不像师兄了。”

哪吒:“说起来,师兄收徒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再把之前的日子算上,那他们相识也不到一年。师兄为她至此,实在令我吃惊。”

雷震子难得敏锐了一回:“什么意思,你觉得师兄的反应太过了?”

“我只是觉得这不像是师徒之间的反应,或者说不像是师兄该有的反应……”

“凡人失去至亲,也不过如此了。”雷震子道,“你莫非是觉得……师兄对小九,不只是师徒情谊那么简单吗?”

哪吒却道:“其实你也觉得师兄对小九的态度很古怪吧,但如今我说的是正事,纵然师兄对小九真有什么男女之情,我也依旧觉得另有问题。”

“什么问题?”

“小九是死于殷商的十绝阵,就算师兄不追究黄师弟,但他怎么可能不追究殷商呢?十绝阵都破了,他都没来问我们一句那设阵之人是死是活,这合理吗?”

雷震子嘶了一声:“那……谁知道,说不定是……已经根本没心情管别的了……”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杨戬静静地坐在地上,靠着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们的话能传进屋子里,只是听不太清楚,但他也并不打算听清楚。他如今的心像一片平静而冰冷的湖泊,任何人任何事都掀不起一点涟漪。

他已经过了情绪最激烈的那个时间。

她刚从他怀里消失的时候,他只觉得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巨大的荒谬感将他笼罩,他觉得她一定是在跟他说笑,是因为怕被他责怪,才躲起来不肯见他。

他想说他不会怪她的,她虽然举止很冒犯,但他并不生气,更不会因此惩罚她,她大可不必如此。她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她是他亲自从其他人手里夺过来的徒弟,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可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提醒他,她是死了,不是藏起来了,她死得很彻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世界上最恶毒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他的衣上还留有她的血迹,一大片,早已凝固干涸,连带着那部分布料都变得硬挺起来,可他始终不曾动手清理过。

他待在她的屋子里,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状态,仿佛主人依旧长居于此。她曾经一个人独自住在山野中,并没有什么被教导训诫过的习惯,所以东西也是放得乱七八糟,被子也不叠,衣箱也不整理,饰物有的收在妆箧里,有的放在台面上。

他攥着她留下的那半根麻布发带,不愿松手。曾经他看着这半根发带,终于下定决心去追她回来,可如今……如今她还会回来吗?

这几日里再也没有人在身边打扰他,他终于有时间,又或者说,终于不得不想起那些他原本不想去回忆的回忆。

他反反复复地想着她临别前说的那些话,反反复复地想着她留在自己唇上的痕迹。

别人以为他唇上的血迹是他受不住打击而吐的血,绝不会想到,是她胆大包天,蒙住了他的眼,留给他最后的心意。

他从未想过,她对他竟然是这种心思。

但他也从未想过,当她对他做下这有悖伦常的事情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怎可如此”,而是“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就像是晨曦终于破开了夜雾,春水终于凿透了冰层,那些曾经困扰他的、在他心头一掠而过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为何在去西岐的路上,她会不惜伤害自己,放血替他疗伤;又为何会自作主张,看准他的尺寸,替他买好一整套新的衣装;为何她听说他被花狐貂吃了,会不顾安危地跑到敌营去找他;为何清虚师叔会说,她跟着自己去青峰山的路上,并不快乐;为何夜袭第二日后,她曾想多次想找他私下说话……

原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喜欢他而已。

他们初次相遇时,她牙尖嘴利,上来就打,可后来在他身边待久了,竟也和普通女子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有些乖巧温婉,不是因为她转了性子,只是她喜欢他,所以甘愿讨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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