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路其实很短,满打满算十多秒,她却感觉像被托付一项重大任务。
入口即饮的温水歪倒在玻璃瓶里,流动的线随着迈出的脚步缠住她胸口。
她驻足在他的桌前。
周迢扭脸看她。
黑眸沉静,眼皮轻轻掀起,她的呼吸里也带了清新的雨水气息。
这是姜纪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和他面对面讲话。
略过他的名字,她说:“外面有人找。”
周迢转过去,看到门口的韩天起身。
姜纪退後半步,给他让开路,擦肩错身的那刻,听到他近在眼前的声音,“谢了。”
那天有点巧。
下午第二节课後,何彤彤坐在姜纪的位子上,和她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敲了下桌面,打断她们的谈话。
“姜纪,宋老师……”周迢对着何彤彤把话说到一半,忽而意识到不对。
何彤彤连忙站起,拉姜纪坐下,说:“在这儿,这位是姜纪。”
“抱歉,我还没认全人,看了眼那个。”周迢示意讲台上的座位表,转而看向姜纪,说:“宋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姜纪没往下坐,垂头收拾书本,“现在吗?”
“嗯,我也要去,一起吧。”
夕阳西下,紧贴在不远处的高楼边角,毫不吝啬地散下光,课间时分走廊上人来人往,影子散乱,看过去都漾了层金。
慢步丶躲避丶侧身丶紧跟。
姜纪在周迢後面。
待在室内太久,走在新鲜的空气中,四肢仿佛不受控制地轻盈许多,冲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不快。
英语老师宋临雪高一就教姜纪了,所以知晓她不仅英文成绩好,板书也一向漂亮,先是问她可以不可以继续做这份工作。
姜纪答应了。
毕竟从前班里就经常由她抄写答案或是作文范例。
宋临雪笑:“既然这样,要不要直接做我的课代表?”
来之前,姜纪有料想到,说出措辞:“不了吧老师,我有点内向,可能不太适合做课代表,不好意思。”
教过一年,宋临雪大概知道她的性子,也没勉强:“那行,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呀,我还要谢谢你帮了我板书的忙。”
周迢迈步过来,他刚听宋临雪的,从装满各科教案和试卷的柜子的最高层取下来一沓纸。
宋临雪接过,整理了下,抽出三五份,对周迢说:“反正你不会答应,课代表的事我就不问你了,但每节课前的领读环节,帮着点同学们练口语,行不行?”
林泽一中是市级重点高中,学生们都不至于有发音糟糕的问题,但由于高考这层客观因素在,对口语并没有太重视,而宋临雪一向讨厌“哑巴英语”这套,奉行听说读写缺一不可的教学原则。
英文发音标准,音色好听,是周迢身上又一个优点。
周迢轻笑一声,应下:“行,既然您都这麽说了。”
“这几篇优秀范文先放在姜纪这里,一篇文章供同学们读写抄的时间差不多要三五天,你们俩分好工。”
回程,他们并肩。
说要分好工,周迢率先开口询问:“你怎麽想?”
“我今天先抄一篇吧,明天上英语课前你领读,等後天大家抄完,我再擦了换第二篇。”
“可以吗?”
姜纪一页页翻看着,讲这两句话时均并未看周迢,只留给他一个头顶。
女孩子头发黑而多,两边发丝掉落下来,形成一条弧,遮住她的侧脸。
“可以,你放学之前给我。”
教室後门,周迢闪身进去,剩姜纪站在原地。
姜纪怀着一种沉重又美好的心情。
那种心情很奇怪,使得有好几个瞬间,她想要及时消除变量,撤回答应过宋临雪的事情。
最上方那张柔顺的A4纸上写着:“Everythingisadouble-edgedsword”。
像听到宋临雪说“你们”时,喉咙无端塞进一块水果硬糖。
初尝是甜的,却堵着喉咙无法发声。
一直堵到在那条走廊上逆着来时方向前进,光打到周迢脸上,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阴影和气息同时印下来,包裹住阅读英文长句的姜纪。
刻意避开与他眼神交接,怕自己不留神就咽下去,免得品到後味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