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一动,姜纪特别随意地开口:“高中的时候,你给我讲题,拿给我一个本子说上面有详细的过程,那上面写了你的名字,里面有一页单留出来的空白,只贴着蜘蛛侠的卡通贴画。”
为了不让周迢记起别的,她略去许多细节。
身旁许久没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笔记本,她没去看他。
“不是我。”
视线聚焦到镜像中的他。
周迢继续道:“那不是我贴的,是我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很喜欢蜘蛛侠。”
又停了几秒,他说:“不过前些年他去世了。”
“很突然的车祸,就发生在他妈妈面前,也是我妈。”
姜纪没想过周迢会对她如此自然地说出这个经历,她呆在原地。
如果叫她形容生死,她认为那像每天寄生在人身上的微小细菌,肉眼看不到摸不着,因此总出现它游离于生活之外的错觉。可当某天细菌繁殖显现到人面前,关于生命的一切真真实实摆在面前,所经历的一切会脱离本来的□□,仿佛自那一刻起它突然不受掌控。
因着如此突然,如此不受掌控,才会发现自己如此无力。
这种感觉,姜纪在外婆去世时有过一次,那种死亡循序渐进,是她渐渐接受再和解的过程。
与听到周迢的描述不同。
姜纪没见过周迢的弟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处融洽,但她看得出来,他在难过。
却又不只是难过。
哪怕他讲出这件事时看不出悲痛明显的情绪,语气也轻,甚至脸上表情没有变化。
“也是那个时候,我连夜赶去纽约,後来,”周迢停顿了下,“就没再回过林泽。”
那张贴画,是高一暑假那次去纽约,他亲眼看着斯蒂文选了个正中间的位置,然後工工整整将边角捋平。
当时周迢用英文问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是蜘蛛侠吗?
一头小卷毛,蓝色眼睛的斯蒂文认真地点头,说哥哥,我把他送给你。
他就只是个天真丶活泼丶可爱的孩子。
周迢仅仅见过斯蒂文那一面,也是最後一面。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有关斯蒂文的事,因为一直以来,会主动问他的人近乎为零。
就连黎丹云也不相信他会对弟弟有应该有的感情。
周迢把脸转过去,与姜纪紧盯着他的视线交错,他说不出那是什麽眼神,但有些後悔不该现在提起那些事。
“除夕同学聚会,记得你好像问过这个问题,既然说到这儿了,顺便回答一下。”
接着补充:“只是顺便。”
姜纪心堵,她觉得难受。
过了好半天,才忍着酸涩开口:“周迢,你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一句话,她分割成三段。
姜纪不希望周迢是不幸福的。
尽管从很多,越来越多的细节中,她都能感觉到,其实他一直都过得不好,至少没有她想的那样好。
擡手,指腹顺肌肤纹理滑过她眼角,周迢发觉自己那颗心在下坠,却并没在重感中颠簸,反而因为她的话皱成一团,柔软得跟棉花一样。
“现在很好。”他语气很轻,仿佛一出口那些往事即刻烟消云散。
察觉到自己脸色不好看,姜纪下意识低头,馀光瞥到周迢往後退。
下一秒,视线里莹润泛光泽的珍珠串成一串,泛着淡淡的粉色,交叠几圈躺在他手心。
是条同样适配的项链。
“本来打算挑个时间送给你的,比如说要送你礼物的生日,结果脑子一热,临时打乱了自己的表白计划。”
表白。
姜纪缓缓擡头,她不是傻子,有察觉到他对自己表露出的好感,但真到了此刻,周迢亲口承认的时刻,大脑空白一瞬间後,她竟然恍惚于时光流逝的方向。
看清她的反应,他笑了笑,说:“我喜欢你这件事,很意外吗?”
明明四周安静,鸣声却震耳,她那方天地盛满了他,唯独他。
不是意外,是不现实。
从前,乃至他说出口的前一瞬间,她都以为那是永远的海市蜃楼,是等不到的结局,它仅仅虚假地存活在自己的少女时代,存在于外人不负责任的般配言论之中,一年过一年,玩笑会连同逝去的青春一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