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来人是宋教授丶他的女研究生丶秋生寒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秋生寒向封合作介绍那二人:肚子微凸一副官相的是县政府办公室苏主任,穿一种满是口袋的马甲丶胸前挂着相机的小夥子是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小初。苏主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拍着封合作的肩膀兴奋地说:“哎呀,咱们沂东县还有块无价之宝在你这村里,真是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封合作问宋教授:“铁牛真是陨石?”宋教授微笑着点点头:“确凿无疑!”封合作喜得叫了一声好,刚才让小仲弄坏的心情荡然无存。
到屋里坐下,宋教授叫他的女研究生向封合作讲一下对铁牛的鉴定结果,女研究生便扶扶眼镜侃侃而谈。她说,他们回去後便会同南京地矿研究所对锯下的铁牛标本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发现它的主要成分为铁质,铁质组分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其次为矽丶铝丶镍等,还含有少量的铬丶磷丶硫丶和碳质组分。该标本的主要矿物成分为锥纹石丶镍纹石丶合纹石丶斜顽辉石和石英等,这些均为鉴定陨石的特征标志矿物。铁牛陨石还具有特殊的结构构造,如海绵陨铁结构丶维氏台登像构造丶留曼线构造以及溶壳构造等。在陨石中还分布很多椭圆形或圆形的包裹体,粒径大者可达一毫米,小的只有几至十几微米。包裹体内部的成分较为复杂,有的主要是矽酸盐矿物,有的主要是金属矿物,还有的为石墨集合体。根据铁牛陨石的物质成分和结构构造,与各类陨石相比较,应将它定为石铁类陨石。
女研究生说到这里强调,铁牛陨石是又大又奇的。它的体积和重量仅次我国发现的陨石之王——新疆铁陨石,为我国第二块大陨石。其奇在于,它是陨石中少见的类型——石铁类陨石。该类陨石仅占陨石总数的百分之四左右。查考世界上现已发现的石铁类陨石资料,铁牛陨石应列为世界之最。
女研究生说完,宋教授挥动着手讲,这块陨石的发现,有着重要的科学价值和文物价值:一,它对于探索天体的起源和演化,研究行星内部的物质组成,以及发展宇航事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二,铁牛陨石是一颗陨落历史久远的古陨石,因此它同时又是一件古文物,对于研究当地社会历史的变迁丶宗教的盛衰沿革以及编写地方志都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历史资料。
秋生寒等他们师徒说完,扯扯封合作的袖子说:“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了不起啦!”
封合作兴奋得满面红光,连连点头:“太好啦太好啦!”
这时小初提出去那里照相,大家便一起走向了村前。在路上,秋生寒悄悄告诉封合作,这颗陨石的发现也给他带来了好运:因为首次考察他也参加了,他提出在宋教授他们写的论文上署名,他们已经同意。而等这样重要的论文发出来,他报副高职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封合作说:“那你到时候要请我客!”秋生寒道:“一定一定!”
到铁牛那儿,小初在那里忙着照相,宋教授和苏主任便反反复复交代封合作千万要保护好铁牛。封合作答应着,想了想道:“我安排给一个人让他管,肯定出不了问题。”宋教授问是谁,封合作道:“一个叫封大脚的老人。噢,对了,就是那天不让你们弄标志的那个。”女研究生叫道:“那个老人太愚昧!”宋教授说:“叫他管也好,有时候愚昧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就看你怎麽利用。”
封合作在“金尊大酒家”招待过宋教授他们并送走之後,立即到办公室找到铁牛围墙门上的钥匙,去了大脚老汉的家。他向老汉讲,铁牛已经确定为陨石,要他好好管着,没有他批的条子,谁也不准进去看。他还说,看铁牛村里是给报酬的,一年一千块钱。老汉对支书安排的这个差使十分高兴,说:“什麽石我不管,你给不给钱也不要紧,我就知道他是神物应该好好护着!”但转瞬间老汉脸上又表现出犹豫。封合作问他有什麽顾虑,老汉说:“这麽一来,我就不能帮俺二孙子种地了呀!”封合作说:“你这麽大年纪了还能下地?不过,你想干也还可以,等到农忙,这边可以暂时锁门。”老汉这才放心地表态:“那好。合作你放心吧,只要我不死,这铁牛就不会有闪失!”封合作点点头,接着写了一张批条:“许进。封合作”,这作为样品让老汉存着,以後认条不认人,没有这种条子的,就是中央大干部也别开门。老汉晃着下巴道:“就得这样!就得这样!”
从这天开始,大脚老汉就开始履行职责了。绣绣老太已经不在,老汉无牵无挂,一吃过饭他就领着略显呆傻的重孙子臭蛋去了村前。到铁牛那里,打开围墙门进去察看一圈,然後锁上门在外面蹲着逗重孙子玩。到这里晒太阳的人们知道了他的职责,跟他打趣说:“大爷爷,跑到这里挣工资啦!”老汉笑一笑也不答话,依旧牢牢地蹲在那里。一些汉子怀念童年时常去铁牛身上玩耍撒尿的乐趣,想让儿孙重演,就鼓动一些孩子缠着老汉,让他开门准许进去玩一会,但老汉攥紧钥匙坚决不干。个别调皮的小儿逞能,挺起小肚子想漫墙往里面撒,有劲头大的真能让一道白练飞过墙头,老汉吼道:“我给你撕下喂狗!”臭蛋也狐假虎威地叫:“喂狗喂狗!”小儿便“嘻嘻”笑着转身跑掉,让祖孙俩想追也追不上。老汉找到封合作说了这事,让他安排人将墙又垒高三尺,终于挫败了所有小儿的努力。
这时,封合作已经向镇上诸葛书记和纪为荣镇长汇报了铁牛正式确定为陨石的消息。二位领导大喜,说:“等着看吧,十里镇和天牛庙村的知名度很快就上去啦!”他们还亲自去天牛庙察看了一番。看到原来的木门不够牢固,指示封合作要抓紧换上铁门,并叮嘱大脚老汉一定要恪尽职守看好宝物,二人连连点头答应。
果然如镇领导所说,省电视台和《大衆日报》没过几天就先後报道了在沂东县十里镇天牛庙村发现世界上最大的石铁陨石的消息。又过了几天,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也报道了。这天小初从县里打电话给封合作,说不只这几家,新华社已经发了通稿,全国上百家新闻单位都已报道,国外传媒也注意了这个消息。封合作说:“太好啦!这就叫:沉睡万年无人问,一朝出名天下闻!”
随着这消息的传播,远远近近来参观的人多起来了。县上几乎所有部门的干部都来了一趟,看过之後都在脸上挂上了由衷的自豪。049省道上来往的车辆一进沂东县境便打听天牛庙村在哪,找到这里必停车一饱眼福。但他们的眼福是有限的,因为要进去须封书记批条子,而封书记又不是想找就找到的,这样大多数人只能自门缝里作一管窥。这样的管窥还不能时间过长,时间一长大脚老汉便开口了:“行啦行啦,你看後边还有人挨号呢!”臭蛋看得多了也学到了这点,经常代他老爷爷上阵,把那些企图作长时间观望的人员赶走。
来看铁牛的人有许多是封合作带领的。老汉知道,凡是由书记带领的都是上边的官儿,有县里的,有地区的,还有省里的。老汉懂得民见官的规矩,每当他们来後,他把门打开後连忙退到门边站着,同时还把重孙子牢牢抓在手上,自已不说一句话,也不让重孙子出声。直到这些人视察完毕,他在老脸上堆一下笑,然後麻利地关门上锁。
这天,封合作又带了几个人来。他们进去看了一会儿,发出许多啧啧的赞叹,接着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秃顶老头提出,要把铁牛搬到济南去。老汉听後大吃一惊怒不可遏,没等封合作向人家表态,他一反常态先开了口:“不行!谁也甭想弄走它!”封合作这时对秃顶老头说:“你看,群衆不同意呢。”那老头瞅瞅大脚老汉,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他们走後,老汉让臭蛋替他守着,他去村部找到封合作问这些人是哪里的。封合作说是齐鲁博物馆的,那秃顶老头是个副馆长,姓梅。老汉说:“哪里的也不行!合作你是什麽主意?”封合作说:“我当然拒绝。不过我得抓紧跟镇上县上联系,叫他们也给挡一挡。”接着他就先後打电话给镇上诸葛书记和县上的苏主任。诸葛书记一听就火了,说坚决不能答应,谁答应了谁就是十里镇的千古罪人。打到县政府办公室,苏主任说,齐鲁博物馆这些人昨天在县里已经提出了这事,但县长没答应。县长的态度很明确:沂东县没有多少名胜古迹,好容易发现了这个世界之最,是万万不能让他挪窝的,县委县府打算靠它打知名度,靠它来推动经济发展。所以,今天他们去天牛庙,县里也没安排人陪同,以此表示县里的态度。听到这些,封合作便放心了。他对大脚老汉说:“没事,你回去吧。”
自认为没事了,万万没想到,就在一个天气阴冷北风嗖嗖的下午,突然有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吊车开到了村前。从车上下来的,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个秃顶老头梅馆长丶县里的苏主任丶镇上的纪镇长以及另外几个年轻人。苏主任让大脚老汉叫封合作,老汉警觉地问:“找他干啥?”纪为荣认识大脚老汉,这时说:“你这老人家就是倔,叫你找你就找,问什麽?”但老汉不去,他瞅瞅旁边有个小青年,就让他叫书记去,自已则站在门口不动。
封合作很快来了。他问苏主任有啥事,苏主任说,省政府办公厅下文了,同意将这铁牛陨石移交齐鲁博物馆收藏。封合作问:“苏主任,你不是说县长的态度很明确不让弄走吗?”苏主任说:“省里已经正式下文了,也不得不服从呀。”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封合作。这时纪为荣也说:“老封,让他们搬吧,只能下级服从上级了。”
就在封合作皱着眉头看文件的时候,大脚老汉突然跑出几步向村里大喊:“来马子喽!来马子喽!马子要来抢铁牛了,快来护呀……”
不远处就有一些蹲墙根闲聊的村民,听到老汉的喊声立马跑了过来。待弄清这些人的来意,一个个怒目相向:“不行!这铁牛是俺庄的,凭啥给俺弄走?”还有的握着拳道:“谁敢弄?不怕死的就动手!”
大脚老汉这时奋力鼓动:“快,再去几个到村里喊人的,别人都过来护着!”于是,几个人跑向了村里,剩下的几十口子则密匝匝站在了围墙门口。
封合作看见这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文件还给苏主任,对梅馆长说:“有省里的文件也不行,你看群衆这情绪。”梅馆长说:“你身为村领导,有责任做通群衆的工作,告诉他们,铁牛转移到省城,又安全,又有利于科研,会起到重大作用。”封合作一摇头:“我不会讲这些,你给他们讲吧。”梅馆长变脸道:“封书记你是党员不?你懂党的组织原则不?”封合作一笑:“我当然是党员,我当然懂得党的组织原则要服从上级。但我也知道党的另一条原则,那就是要想群衆之所想。”梅馆长说:“群衆有时候是愚昧的,需要我们去做说服教育工作。”封合作道:“我做不了,你们做吧。”说着拂袖而去。看他这样,苏主任和纪镇长都向梅馆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时候,村民已经来得很多,村中还有许多继续往这里跑来,谁来到之後便自觉地去围墙边站着,几百人像个铁桶一般。梅馆长搔搔秃头,鼓了鼓劲,向村民们开口讲道:“乡亲们,你们不让搬铁牛是不对的……”他刚说了这麽一句,村民们立即像个漩涡一样包围了他,骂他,往他身上吐唾沫,有的还伸手拉扯他。苏主任和纪镇长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挤过去把他解救出来。
而这时的天牛庙村民是一片喧嚣。苏主任对梅馆长说:“咱们先到村部去吧。”几个人便去了村里。
封合作正在村部坐着,见他们进来也不起身让座。梅馆长这时态度转为和蔼,用恳求的口吻同封合作商量,让他平息群衆情绪交出铁牛。封合作还是说他做不了这工作。见他这样,苏主任同纪镇长也都不吭声。
天黑下来了,封合作也没有安排吃饭的意思。梅馆长问:“你这电话能直拨省城吗?”封合作说:“你拨吧。”梅馆长便拨。拨通了,他叫一声“方秘书长”,便把这里的情况向他汇报。
正在这当空,封合作把苏主任拉到门外说:“苏主任,我想县里也是不同意这事的,你给省里这个秘书长打电话,就说这里的老百姓要造反,与政府的对立情绪十分严重。”苏主任一拍脑壳:“咳,这主意好!兴许能保住铁牛!”
苏主任回到屋里,梅馆长正在请示秘书长怎麽办。秘书长说,他要跟沂东县政府联系一下。苏主任听到这话,抢过电话机大声说:“方秘书长吗?我是沂东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苏安理。我向你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况……”接着他用夸张的言辞极力渲染了村民们的行动,说他们的对立情绪非常严重,衆口一辞要与铁牛共存亡。现在的局势是一触即发,再强行搬铁牛,非出流血事件不可。那方秘书长一听立即慌了,说那就先不要搬,一定不能触犯衆怒。并说这个梅馆长考虑问题也太简单了,整天催着省厅发文,你看这一发文带来了被动。其实那块陨石不搬也行,也是在祖国的土地上。你看它在天牛庙放了千万年,不也好好的吗?听了秘书长转为这个态度,苏主任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对对!我看就暂缓,暂缓!”
梅馆长在一边听了,急得秃头上汗流涔涔。他几次要抢过话筒讲话,但苏主任不放。好容易递给他了,他听到的是方秘书长让他撤回。他刚要再说几句,那边道:“就这样办,否则出了问题你负全部责任!”他放下电话长叹了一声:“唉,可惜可惜!”
这时封合作脸色缓和,领他们去了“金尊大酒家”。
等他们吃完来到村前,借着安在铁牛围墙上的电灯光一看,那儿竟是人山人海,几乎全村都出动了。看样子他们都还没有吃饭,都在刺骨的北风中抱膀缩脖,但谁也没有走开。
封合作的眼睛暗暗湿了。等两辆大卡车离开这里,他哽咽着声音喊道:“兄弟爷们,没事啦,快回去吃饭吧!”人们这才四散回村。
到了“二月二”,村里的青壮年们何去何从都已明确:想走的已走,此时在中国的许多地方都已有他们的汗水与泪水洒下;愿留的已留,此时他们正像一条条土蟮般拱动着,积极地春耕备播。近几年人们不愿再费神耗力养牲口,到耕地丶送粪的时候都雇拖拉机,这个季节里,几十辆“小四轮”或手扶拖拉机一起出动,在道路上和田野里发出一片轰响。相比之下,一些喊着“喝溜”吆牛耕地的便显得格外稀罕。
封运垒是少数用牛耕地的一位。爷爷向他讲,打庄户还是要养牛,不养牛算啥打庄户的?养牛虽说要一年到头伺候,不像到时候雇拖拉机那麽省心,可是庄户人的工夫多的是,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耕地雇拖拉机可以,但是到种地时就不行了。种花生,种麦子,没牛的户只好用人拉,累得牙一呲一呲的,一天下来肩上出血,那像用牛这麽舒坦。还有,家里养着牲口能攒粪。庄稼是喜吃家肥的,虽说吃化肥肯长,可是那白粉粉管得了一时管不了长远。最重要的,大脚老汉认为那垄沟里的牛蹄印儿是一种像请神符子一样的东西,有它印在地里,那庄稼才长得好。听从爷爷的意见,封运垒就一直养牛。前年的老黑犍老得实在不能再干活,他把它卖掉又买了一条母牛。去年秋天这母牛下了个犊子,今春长成了半大牯牛,耕地便将这母子俩同时套上了。开始时牯牛不会走墒沟,就让老婆左爱英牵了一天。左爱英鼓突着嘴虽然不大说话,但对牛的调教却在手上表达得很明白,到第二天那牯牛就不用牵了。封运垒对牛的成长进步很高兴,甩甩鞭子炸个空响,便响亮地打起了“喝溜”:嘿哟嗬,嘿哟嗬,哎嘿嘿嘿咳哟咳哟嗬……今年封运垒对他的地是格外下了本钱的。他和爷爷拾了一冬天的粪(如今拾粪的人越来越少了),攒下了高高的三大堆,现在已经都送到了地里。每耕一块地时用鍁撒开,黑黑一层能把地皮盖严。封运垒自信,全村的地施家肥像这麽多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户。他一边吆牛耕地,将这些粪掩埋在墒沟里,一边擡头打量着远远近近。他看见,那些男人已经外出的妇女们都是雇了拖拉机,她们的粪很少很少,就像做饭时放盐。哼,这样种庄稼也行麽?老婆当家胡闹台。别看那些男人出门挣钱去了,可是外头挣块板,家里丢扇门,合算麽?再说,他们丢的可能还有最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已女人的身子。别看俺老婆不俊,可真要叫旁人睡了咱可受不了。唉呀呀,还是在家里好!
封运垒还以一种别样的眼光打量着那些“种田大户”。看吧,他们也开始忙活了。不过他们耕地都是用拖拉机,或是用自已的,或是雇别人的。封大能的地多,他买了一辆五十马力的“东方红”,後边带了四张犁,羊群里跑出个驴,数着它了。他们当然没有那麽多的家肥,在拖拉机後头,都跟着撒化肥的人。封运垒知道,他们撒的是氨水片子,洋名叫碳酸氢铵。这玩意儿能催庄稼苗子,可是到攻籽粒的时候就不行了,就不如家肥了。咳,你们只是仗着地多,能打粮多,真是一亩亩算单産,你们肯定比不上咱的……封运垒一边扶着犁走一边打量,踌躇满志信心十足。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把自家的地全部耕完的时候却接到了村里下达的通知:那些地不能种了。
不能种的原因是要在西北湖建“天牛开发区”。这先是十里镇党委政府召开联席会议做出的决定。镇领导一致认识到要发展本镇经济,铁牛陨石的发现就是机遇,不抓住这个机遇,不在铁牛身上做好文章,那麽镇党委政府就是失职,就不如回家卖红薯。如果不打算回家卖红薯,那麽就要抓紧建立“天牛开发区”,借铁牛的知名度把外商和外资吸引过来,使十里镇实现“跳跃式发展”。形成决议後,诸葛书记和纪为荣镇长立即双双到县里汇报,意思是早点得到县领导的肯定,让县领导对他们有个崭新的认识。谁知汇报完了,县委书记任仁和县长景献一却碰一碰头向他们讲:建“天牛开发区”的设想是好的,方案是可行的,不过考虑到十里镇力量有限,这个开发区应由县里搞。两位镇头听後着急起来,他们没想到县里会摘铁牛这颗桃子,就说,县里去年不是建起一个开发区了吗?再说那铁牛在十里镇也不在县城。任书记说,县里是有了一个开发区,可是从一年来的情况看并不理想,对外商的吸引力不足。如果再建一个,打出铁牛陨石的旗号,很可能会出现外商踊跃投资的局面。虽然陨石是在你们镇,但作为县的开发区也不算远,天牛庙离县城多远?二十公里。其实这几年县城膨胀了,这个距离至多有十七八公里。十七八公里算什麽?青岛的开发区还建在黄岛隔着海哩!诸葛,老纪,事情就这麽定了,局部利益要服从全局利益。诸葛均恕这时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开发区能否让十里镇也参与,拥有一半的股份。任书记不答应,说那样不好管理。两位镇头便耷拉了脑袋。景县长看出他们有情绪,就做思想工作,说你们不要想不开,开发区建在你们那里就是你们的光荣。以後在税收方面,县里也会适当考虑你们的利益的。最後他还严肃地讲:过几天筹建班子到位後,你们一定要积极配合,如果不配合,就要打你们的屁股!
二位镇领导当然怕县长打屁股,回来就把这事向封合作传达了。封合作听了却很兴奋,说建吧建吧,咱不怕县委县府也搬到天牛庙!诸葛书记说:你不要盲目乐观,你可要为本村群衆的利益想想,建开发区是要占好多地的,你们怎麽办?封合作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便请示书记怎麽办。诸葛书记说,第一,你们要在地价上争一争;第二,要提出开发区企业用人要优先从你们村找。封合作点头答应着。
没过几天,县里的开发区筹建班子果然来了,一共四五个人,主任叫馀臻,原是乡镇企业局的副局长。这个馀主任一来先看铁牛,看了铁牛又在村外到处跑。最後,他跑到鼈顶子上了望一番,决定将开发区设在村子西北靠公路的一片。封合作问他要占多少地,他说先占一千亩。封合作一听要占去全村土地的将近一半,就问占一亩给村里多少钱。馀主任说,一亩五六千元吧。封合作立马叫起来:这麽贱能行?县城的地一亩是七八万呢!馀主任说:这里偏远呀。封合作说:可是这里有铁牛。不然的话县里到这里建什麽开发区?我们多了不要,一亩你不能低于四万!另外你一下子要一千亩也太多了,你再少一点。馀主任说:我可以把你的意见带回去,不过这些事最终要在县长办公会上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