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敏妍:“青竹,最後一门考完了。感觉还好。学校明天就封宿舍了,阿冼哥下午开车来接我回青石巷。你什麽时候回?路上注意安全。”
最後是父亲林郎中的,简短的几个字:
“考完了就早点回来。家里腌了腊肉,等你。”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一股强烈的丶名为“归家”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林青竹的心。
青石巷温润的空气丶回春堂熟悉的药香丶巷口老槐树光秃的枝桠丶父亲温暖的笑容,甚至……後院石桌上那道沉默的弧线,都变得无比清晰而诱人。
她立刻开始订票。
春运的车票向来紧张,所幸她下手快,抢到了两天後一张夕发朝至的硬卧票。虽然要坐一夜的车,但一想到醒来就能踏上熟悉的土地,这点辛苦便不算什麽了。
回到宿舍,陈婷婷正趴在床上兴奋地刷着回家的车票信息,邱静在仔细地打包行李,严思雅则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她那个简洁到几乎没有多馀物品的行李箱。
“青竹!票买好了吗?哪天走?”陈婷婷探头问。
“买到了,後天晚上的火车。”林青竹一边回答,一边打开自己的柜子,开始整理带回家的东西。
几本重要的专业书和笔记是必须带的,父亲寄来的药罐空了几个,要带回去重新配,还有给万姚丶乔敏妍带的北方特色点心和给父亲买的一副羊毛护膝。她的动作利落,心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
出发前一晚,林青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火车轮子碾过铁轨的“哐当”声仿佛已经在耳边响起。
她点开手机相册,翻看着乔敏妍发来的那张照片:师范学院金黄的银杏大道,落英缤纷。又翻到万姚那张色彩狂放的抽象派油画。
最後,她的指尖停留在一张照片上——那是暑假里,她偷偷拍下的回春堂後院一角。阳光斜斜地照在青石板上,石桌空着,只有那本摊开的复健日志的一角入了镜,隐约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她退出相册,点开通讯录,指尖在那个简单的“Y”上悬停良久。最终,她没有拨号,也没有发信息,只是点开了短信编辑框,收件人输入了父亲的号码。
“爸,明晚火车,後天一早到家。”
发送成功。
她关掉手机,塞在枕头下。宿舍里很安静,室友们都已入睡。窗外是北方城市冬夜特有的丶被灯光映成暗橙色的天空,看不见几颗星星。但林青竹知道,在南方,在青石巷那片没有被霓虹侵染的天空下,必定是星河璀璨。
两天後的傍晚,林青竹拖着行李箱,独自踏上了归途。
火车站人潮汹涌,喧嚣嘈杂。她挤在长长的检票队伍里,周围是归心似箭的旅人,空气里混杂着汗味丶泡面味和消毒水的气息。
终于挤上火车,找到自己的硬卧铺位。狭窄的空间里,上下三层铺位已经塞满了人和行李。她将行李箱塞进床底,爬上属于自己的中铺。
车厢里灯光昏暗,空气有些浑浊。车轮啓动,发出有节奏的“哐当丶哐当”声,车身微微摇晃。
林青竹靠在并不舒适的铺位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丶被夜色吞没的北方平原。城市的灯火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万姚。
万姚:“上车没?我在家啦!秦墨阳那个挂科的笨蛋被他妈关家里补课了哈哈哈!等你回来!青石巷小分队集合!”
林青竹忍不住笑了,回复:
“在车上了。明早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乔敏妍的消息也来了:
乔敏妍:“路上注意安全。阿冼哥说火车站人多,让你看好行李。我和阿冼哥在百草堂整理药材,等你回来。”
字里行间透着安稳和暖意。
林青竹:“嗯,知道了。谢谢阿冼哥。明天见。”
回复完信息,车厢里的灯熄灭了,只留下过道里几盏昏暗的地灯。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摩擦铁轨的单调声响和旅客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青竹躺下来,却毫无睡意。她侧过头,透过狭小的车窗望向外面。夜幕深沉如墨,广袤的华北平原沉睡在冬夜里。突然,在遥远的天际线尽头,几颗寒星穿透了厚重的云层,闪烁着微弱却清晰的光芒。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几颗星子。在这片陌生的丶移动的黑暗里,它们像是指引归途的灯塔。她想起青石巷的夜空,想起後院擡头就能望见的丶璀璨的星河。想起父亲信中那句“画了一道弧线……其意已转”。
他画的那道弧线,如今变成什麽样子了?还是那样歪斜断续吗?或者……有了新的轨迹?
车轮滚滚,载着她穿行在无边的夜色里。车窗外的星子时隐时现,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林青竹看着它们,心底那片名为“归途”的焦灼,渐渐被一种沉静的期待所取代。
她知道,在那星光照耀的尽头,温润的青石巷正静静等待着她的归来。
巷口的烟火,回春堂的药香,父亲的笑容,好友的拥抱,以及……那道沉默的丶在痛苦中挣扎着寻找方向的弧线,都在那里。
黑暗的车厢里,她闭上眼睛,唇角弯起一个微小的丶安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