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北城壮丽的城市天际线,湛蓝的天空下,建筑群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地平线。
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云端,俯瞰衆生。
空间的设计极简而考究。浅灰色的哑光地砖光洁如镜,倒映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几组线条流畅丶低矮的深灰色沙发随意地组合在客厅中央,围绕着同样材质的一块巨大丶不规则形状的原木茶几。
没有多馀的装饰,只有几件极具设计感的落地灯和角落处一株高大苍翠的琴叶榕。
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一侧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开放式书架。
书架上并非全是书籍,更多的是错落摆放着的各种艺术画册丶雕塑模型丶矿物标本,以及……
几幅尺寸相对较小丶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画作。
林青竹一眼认出,其中一幅正是《青石·药》的缩小版,旁边还有一幅她从未见过的丶描绘着幽深巷口老槐树在月光下剪影的油画。
整个空间,色调以灰丶白丶木色为主,冷静丶空旷丶充满秩序感。
阳光丶空气和窗外无垠的景观,成了最好的装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洁净的丶带着淡淡木质和皮革的气息,与青石巷的药香丶画室的松节油味,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青竹站在门口玄关处,有些恍惚。眼前的奢华丶空旷与艺术感,与记忆中那个沉默丶狼狈丶在简陋後院挣扎的叶聿炀,形成了巨大的丶令人眩晕的反差。
这反差,比星辰展厅的震撼更直接地冲击着她的认知。
叶聿炀已经走了进去,将车钥匙随意地丢在玄关的置物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门口丶显得有些局促的林青竹。
“进来。”他声音平淡。
林青竹这才回过神,脱掉鞋子,赤脚踏上冰凉光滑的地砖,走了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空间,也落在叶聿炀身上。
他站在那片光里,身形挺拔,深灰色的羊绒衫勾勒出清瘦的肩线。
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驱不散他眼底深沉的疏离。
“这里……”林青竹环顾着这间如同艺术杂志封面般的公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叹,“很……漂亮。”她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漂亮,空旷,昂贵,遥远。
叶聿炀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扫过这巨大的空间,扫过那面落地窗外的城市,最後落回她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林青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丶近乎疲惫的什麽。
“只是住的地方。”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青竹,望向窗外浩瀚的城市景观。阳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像一尊孤独的雕塑。
林青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感受着这巨大空间里令人窒息的空旷和沉默。
星辰展厅里的万丈光芒,昨夜雨车里的短暂对话,三年青石巷的点点滴滴……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积聚——是感慨?是距离感?
还是某种深埋的丶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为他这三年的蜕变而欣喜,也为这翻天覆地的距离而茫然。
她走到他身後不远处,也望向窗外。城市在脚下铺展,车流如同细小的甲虫。阳光温暖,空气洁净,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幻境。
“和青石巷……很不一样。”她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微弱。
叶聿炀的背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丶模糊的嗡鸣。
林青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叶聿炀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那只手,曾经苍白无力,如今在阳光下,指骨依旧清晰突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它稳稳地垂着,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後的力量感。她的视线顺着手臂向上,落在他被羊绒衫包裹着的丶略显单薄的肩背上。
阳光在他深灰色的衣料上跳跃。
一股强烈的丶想要触碰真实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不是这冰冷的奢华空间,不是那浴火重生的凤凰光环,而是那个在青石巷後院丶汗水浸透衣衫丶一遍遍与命运搏斗的丶真实的叶聿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