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日光时常被云挡住,一会儿洒满大地,一会儿又没了一点金色,惯会玩弄人心。
宿泱在一旁轻轻笑着,那笑意随着林怀玉唇畔的弧度提起而提起,显得有些出众。
林怀玉像是才注意到他,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宿泱的身上。
宿泱察觉到林怀玉的视线,呼吸急促了一下,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他同林怀玉对视,正要开口同林怀玉说上第一句话,谁知林怀玉在他视线触及时,直接将目光收了回去。
连视线都不曾对上。
宿泱刚张开的口又只能闭了回去,神色落寞。
林怀玉不想理他,他知道。
林怀玉重新将目光落在方知许身上,方知许仍旧跪着不曾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跪久了腿不疼吗?起来吧。”
宿泱眸光一顿。
方知许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疼,我就喜欢跪在先生的腿边陪着先生。”
林怀玉轻笑了起来:“你都多大了,如今可是新科状元,翰林院学士,又有重任在身,还同先生在这里撒娇?”
方知许抬头看着林怀玉,趴在先生的膝盖上,抿唇问:“状元就不能同先生撒娇了吗?再说了,学生哪里同先生撒娇了,学生只是心疼先生,好些日子不见,学生想念先生。”
林怀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先生什么时候不能见?去盯着水患工程吧。”
方知许抿了抿唇,不舍道:“先生这就要赶学生走,学生才见到先生这么一会儿。”
林怀玉轻轻敲了敲方知许的眉心:“听话,等晚上你回来,先生给你备晚膳。”
方知许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林怀玉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听对方的话乖乖离开:“那先生可要说话算数!”
只是他刚起身,视线还没从林怀玉身上移开,陡然发现林怀玉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怀玉的身上,自然也发现了林怀玉流血,慌忙地看着林怀玉,唯有何清沥站在旁边,稍微淡定地看着这一幕,手却已经碰上了药箱。
离得最近的方知许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了林怀玉唇角的鲜血,滚烫的指尖碰到林怀玉雪白微凉的皮肤,很快收回了手。
先生的脸上也没什么肉,皮肤却滑滑的很有弹性,下颌的弧度紧致顺滑,让他……
根本不想收回来。
方知许衣袖下的指尖还残留着林怀玉的触感,他轻轻捻了捻,问:“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是病又严重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又转头去看何清沥,企图从何清沥那里知道答案。
林怀玉先道:“无碍,只是医治过程中正常的吐血,不必大惊小怪。”
方知许皱着眉头同何清沥确认:“医治过程中怎么还会吐血呢?”
何清沥默默抬头,那医治过程中还放血呢,他们不知道而已,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
他只能配合着林怀玉,将事情说的不那么严重:“就是医治的一种手段而已,放心吧,要把他体内的毒素排出来,时不时吐一口血的,习惯就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方知许紧皱的眉头不肯松开。
林怀玉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真的没事,你不相信先生的话吗?”
方知许只好低头道:“学生自然相信老师的话。”
“那就先去处理水患的事,国事与民情最为紧要。”林怀玉催促道。
宿泱闻言,不禁看着林怀玉,眼底的感情十分复杂。
林怀玉还是那个林怀玉,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心里想的永远都是百姓。
可他自己呢?他怎么从来不想一想自己呢?
方知许素来相信林怀玉的话,此刻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目送方知许离开,林怀玉端起手边的茶盏又抿了一口茶,将口中的血腥味消减,又将目光落在了景翡身上,问:“七皇子还有事吗?”
景翡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盯着林怀玉,眼睛不眨:“在下此前一直听闻玉溪先生的传闻,以为多有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只觉得那些形容玉溪先生的词还是太单薄了,玉溪先生真是让人怎么都看不够,想多看一会儿。”
林怀玉轻笑了一声,面对景翡的调笑也并未恼怒,只是瞥了一眼季无忧,淡淡道:“那真是可惜,这院子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季无忧狠狠点头,嫌弃地看着景翡,大声道:“瞧见这棵树没有,这是我的地盘,没有你的份,赶紧走!”
景翡失笑,摇着头看向季无忧,嘲笑他:“堂堂大楚太子,跑到江南小院的树上睡觉,还这般理直气壮,不怕让人笑话?”
季无忧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就是想抢我的位置,说的那么好听,哼,不给,就不给!”
景翡笑着没和他吵,季无忧却看到景翡翻了白眼,连忙又吵了过去:“我给你个建议吧!你可以睡到门口的石狮子上面去!当门童!堂堂大兴的七皇子,当个门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季无忧属于别人不和他吵,他偏要说的人,景翡不欲多说,但脸色还是不服气,于是他凑到了人家跟前,笑道:“不过我记得,七皇子不得盛宠,你来找玉溪先生,其实是为了让玉溪先生做你的谋士吧!”
景翡唇畔的笑意一下就僵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声音微凉:“在下是真的为玉溪先生倾心的,倒是你,才是另有目的吧。”
两个人在那里互相扒着阴暗面,林怀玉随着他们去,抬手去拿茶壶,悠悠地给自己再倒杯茶。
岂料一阵风轻拂,吹起了他的衣袖,那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腕便暴露在阳光之下。
宿泱瞳孔一缩,再也没忍住,什么也顾不上,抬步上前攥住了林怀玉的手腕,声音都在颤抖,蕴藏着无尽的怒意:“这是怎么弄的?谁伤了你?!”
那边两个人顿时也停下了吵架,朝着林怀玉望了过来,见到林怀玉手腕上的伤痕,皆是一怔。
那雪一般的手腕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刀痕,那刀痕不算太深,有的已经愈合,而有的分明是新伤,显然是已经很久且持续的凌虐。
院子里的气氛陡然沉了下来,几个人都剑拔弩张了起来,目标竟然出奇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