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了狠地处理起朝政来,事无巨细,就连从前一些不看的繁琐小事都亲自看了起来。
那些个大臣看到自己的奏折上写的“自家门口的乞丐整日用石子砸他家的门”这种小事还被陛下批注,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八成以后可不敢在奏折上胡乱写东西了。
宿泱眸光都没抬,只道:“让他进来。”
“是。”德福应了一声,出了门去请赵襄宜。
赵襄宜一进御书房,便看见批奏折的宿泱,他行礼道:“参见陛下。”
宿泱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赵襄宜道:“中元节将至,皇陵祭祖一事也该操办起来了,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宿泱闻言,眸光一顿。
去年他没心思理这些事,中元节的祭祖被他搁置,前年还是林怀玉一手操办。
他看着赵襄宜,良久,问:“赵爱卿可有举荐的人?”
赵襄宜道:“按理来说此事应当有礼部操办,但礼部尚书前些日子重病告了假,如今礼部怕是没有能够担此重任的人。”
宿泱冷笑了一声:“礼部没有,那就从你们翰林院出,翰林院学士众多,连个能遵循礼制的人都没有吗?”
赵襄宜道:“臣心中倒有个人选,方知许方大人曾主理水患一事,做的很是漂亮,祭祖一事不妨也交给他来办,陛下觉得呢?”
宿泱眉头一挑,倒是同意了:“准了。”
“那微臣替方大人谢陛下隆恩。”赵襄宜叩谢圣恩,便领了旨意出宫。
德福送赵襄宜出宫,路上,赵襄宜问德福:“德福公公,陛下这些时日是怎么了吗?”
德福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大人这是何意啊?”
赵襄宜浅笑着道:“不少大人战战兢兢,同本官说陛下在他们胡乱写的奏折上竟然还批注了,臣等惶恐啊,德福公公,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德福轻叹了一声:“也没怎么,陛下不过是……勤于朝政。”
赵襄宜点头:“本官自然明白,但……德福公公,明人不说暗话,前阵子林大人的事沸沸扬扬,如今陛下又一反常态,本官斗胆猜测,此事是不是与林大人有关?”
德福但笑:“陛下勤政不是好事吗?赵大人何必如此忧心?”
赵襄宜道:“是好事,可是未免……过满了。”
德福道:“赵大人与其关心这个,不如让大臣们别敷衍奏折了。”
赵襄宜见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点头:“本官知道了。”
德福望着赵襄宜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叹。
陛下勤政倒是没什么,可陛下中了毒,一边疼一边吐血,一边还要处理政务,这就很不对劲了。
陛下自从从灵山寺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也不是意志消沉,也没有偏执阴鸷,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好像出了朝政,旁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脸上也没了多的表情。
德福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系铃人又不肯解,分明是个死结。
德福回到御书房,脸色一变,连忙又喊人去请周掌院。
宿泱一手按着自己的头,鲜血又染红了苍白的唇,书案上都是赤色。
他抬头看向门外,目光越过德福,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当初他的感受吗?”
林怀玉那时候中了毒,时常咳血,身子骨弱,膝盖也不好,他那时候应该心疼林怀玉,照顾林怀玉,可他却为了自己的占有欲,折辱对方,伤害对方。
林怀玉那时候就是这样痛吗?
宿泱扯了扯嘴角:“这样的恨,要怎么弥补?”
德福在旁边听着宿泱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该如何插嘴,个中滋味,他没办法和宿泱共同体会。
宿泱本也没指望德福给他出什么谋划什么策,他只能支颐着脑袋,由周历给他把脉。
只是周历也不会解这个毒,他体内的毒相互制衡,稍有不慎便可能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周历不敢乱动。
宿泱趁着这会儿停下来的空隙,走到了御花园里,他边走边问:“德福,老师近日在做什么?”
德福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宿泱身后,汇报道:“回陛下,林大人什么也没做,不是在灵山寺下棋听禅,就是在客栈里睡觉。”
宿泱应了一声,嘲弄道:“老师没了朕,倒是活的更自在舒心。”
他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想,若是他的生命里真的没有林怀玉,孤家寡人不过如此,林怀玉要他做一个明君,他也会是一个明君,林怀玉说天子便是孤独的,他以为他可以忍受这样的孤独。
可他发觉自己不能,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中了毒,若是一朝毒发,没有解药,他死了,林怀玉会不会为他伤心,为他流泪呢?
“陛下。”暗卫忽然落在宿泱的身前。
宿泱看到他,眸光一凝:“是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暗卫道:“没有,不过林大人去了丞相府。”
宿泱闻言,忽然眼前一亮。
什么孤家寡人,什么中毒身死,通通都被他在一瞬间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