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cm的身高投下一道沉默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十八岁後还在拔高的骨架撑起黑色衬衫,肩宽背厚的轮廓像一堵沉默的墙。
“Sleep,”温与付下意识地後退半步,镜片後的眼睛微微闪烁,“可能你要说什麽,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病情申报表。”
郁宿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一切骤然变得遥远。他垂眸注视着温与付,面无表情。
“为什麽是你签字?……签得真平稳啊。就像签那些千篇万律的商演合同一样。”
走廊拐角处,护士推着消毒水经过,冰冷气味浓得刺鼻。
温与付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镜滑到了鼻尖:“这个……”
下一秒,郁宿却在这个瞬间骤然暴起,一把揪住温与付的衣领!
“你丶早丶就丶知丶道?”
郁宿的琥珀眸中血色多到瘆人,一字一顿,“乐队里只有你知道他每晚去医院的真实原因。你瞒着我们。为什麽。”
温与付咽了口唾沫,擡手调整眼镜:“……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郁宿的指节泛白。他拎着温与付衣领的手攥出青筋,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不想?”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不想看到Crow进医院。”
林琳琅在不远处停住,谢知柬擡头看向这边。
“是我没想到他病情会突然恶化……”温与付试图解释,声音越来越低。
咚——!
一声闷响,温与付的後背被重重地撞在消防柜上,身後就是直挺挺的柜门。金属柜门剧烈震颤,遥遥另一道墙後的护士站有人被惊到,发出声响,似乎在商量要不要赶来。
“谁管你?”郁宿冷冰冰地说,声音压得极低,像刀锋划过冰面,“给我理清楚了,Foster。我不要这摇滚赛事总决赛,我要Crow出那间病房。”
温与付饱受风霜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他喘着气,没有挣扎,只是用指腹抹去额角渗出的血丝。
不是痛,只是有些发懵。
第一次看见郁宿失控的模样。
手中一直拿着的衆多文件雪花般散落,飘到地上,最上面那张“RNR赛事特许病情申报表”静静地躺着,在无温度的冷光灯下映出鲜明的白纸黑字。
初见鸦的签名锋利得能割破纸面,而经纪人确认的签字栏里赫然是温与付的笔迹,刺眼得像一种背叛。
以乐队衆人站立的角度,能看见表单最末行小字。
白化病继发噬血细胞综合征,间或五种并发病,预後极差。
郁宿的呼吸平稳得可怕,只有颈侧跳动的青筋泄露情绪:“你都知情。”
温与付只有苦笑,血从额角淌到眼镜片上,伸手扶正破碎的眼镜:“主治医师每天都会同步病情……给初家,和我。”
“从什麽时候开始?”
“总决赛开啓那天。”温与付的声音沙哑,“只有病情严重到一定程度,赛事方才允许他破例离开赛事场地,去私家医院……只有我能来签字,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知道他会死。”郁宿道。
温与付沉默很久,久到走廊的灯光似乎都暗了几分,直到他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于Crow来说,要死也得死在舞台的升降台上。他说不想让你知道,这个原因和他的理想没关系,只是想要照顾你的情绪。这一点……你是最能理解他的心情的吧?”
林琳琅指尖撑着下颌,叹一口气。
谢知柬想向前劝说两句,又自知没有必要。
郁宿倏然笑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仿佛在嘲讽着什麽的笑:“所以他选择瞒着我。”
“他应该是不想影响你的状态……”温与付试图解释,却在郁宿的眼神中消音。
空气凝固。郁宿後退一步,沉默放手。
“状态?”郁宿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苦果,“我现在的状态……”
温与付摘下破碎的眼镜,指腹蹭过镜片上的裂痕,沉默地站直身体。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浮现在锁屏界面——
“航班已落地,预计30分钟到医院。by初母”
发信时间显示半小时前。
他机械地解锁屏幕,指尖悬停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第二条消息弹出才惊醒。
“……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温与付自言自语,“RNR赛事方要求你们立刻回到封闭的赛事场地,但我拒绝了。”顿了顿,“再过半个小时,初母会来签手术单……初见鸦的母亲,你们见过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刚刚被郁宿抵在墙上丶眼镜碎裂丶仍维持冷静的经纪人,现在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目光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压钉在原地,又像是被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