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每年除夕宋静都要去寺庙里上香,但昨夜里下了雪今儿路不好走,她又身体不便便只好让宋随代她去一趟。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贴上了对联,小区里面张灯结彩的红红火火连成了一片,俨然已经有了春节的气氛。宋随出门时杨炎还没醒,他裹着围巾出门,一推开楼梯门便被一阵阵凛冽的寒风扑了满脸,刺骨的寒意顺着他未裹好的领口直往衣服里钻,他缩了缩下巴把脸埋进围巾里,脚踩着未化的积雪无声地吐了口浊气。
除夕这天来上香的人不少,人人都祈求着来年家人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宋随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佛前像其他来祈福的人们一样俯身叩首。
一叩愿姥姥身体健康,二叩愿宋静母子平安,三叩愿南山一切顺利。
今年雪下得频繁,宋随从寺庙里出来,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花,积雪未化又添新雪,他拢了拢衣领顺着上山的人流下了山。
“您好,一包南京一个打火机,谢谢。”
宋随拿着东西从山脚下的小卖铺里走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後停在一个垃圾桶旁,他动作熟练地拆了烟盒从中抽了根烟衔在嘴里。随着“咔嗒”一声,火苗升腾,烟草过肺,冬日里的寒冷似乎都被这缥缈的烟雾驱散了大半。他咬着烟随手将新买的烟盒和火机扔进了垃圾桶,接着往旁边挪了两步,顺着身後的电线杆蹲在了路边。
时间已近正午,周围来往的人不减反增,宋随眼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模糊人影重叠。
一根烟抽了半截,前方有人踏着积雪而来,碎雪沾在他鞋底留下了一道道黑印。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人在他面前站定,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宋随擡眼看见了杨炎。
“小小年纪不学好,电话不接家也不回,原来是躲这儿抽烟呢。”这麽冷的天杨炎就穿了件皮夹克,他双手插兜站在宋随面前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这个极不听话的弟弟,带着鈎子般的眼神,从他漂亮却冷漠的眼睛上顺着鼻梁,最终停在了宋随嘴里含着的半截烟嘴上。
身前覆了道黑影,杨炎弯腰凑近眼神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回去吧弟弟,静姨让我来接你回家。”
蹲在路边的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擡脚朝着反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杨炎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宋随脚步微停。
“喂,静姨……啊,接到人了,正跟我在一块呢。您放心,我俩这就回去了,没事……”
挂了电话,杨炎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从後面走过来,在宋随淡漠的眼神中抽走他嘴里的烟,就着人含过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含着笑意的眸子隔着层薄雾与宋随对视,他挑挑眉将燃尽的烟头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碾了碾夹过烟的食指,轻笑道:“回去吧弟弟,静姨该等急了。”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暖风吹得人有些头昏脑胀。宋随垂眸坐在副驾,脑袋一侧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寒意顺着相贴的地方流向四肢,藏在衣服下的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虽畏冷,但寒冷却让他清醒了不少。
临近年关,街上人多车也多,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平均三米五米的往前挪。借着堵车停滞不前的间隙,杨炎侧头看了眼缩在车窗旁假寐的人,勾着嘴角又将空调调高了几度。感受到车内温度的骤然上升,宋随闭着眼睛皱了皱眉,他被暖气烘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平添了一种窒息感。
车子缓慢地行驶在车流之中,一走一停,密闭空间内窒息感被不断拉长。宋随蹙着眉额间起了层薄汗,饶是他这种不怎麽晕车的人胃里也止不住地泛起了恶心。
车子又一次停下,杨炎饶有兴趣地看着角落里面色微红的某人,修长的手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在狭小燥热的空间内无限放大。宋随忍着恶心努力忽视掉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伸着胳膊去关空调,手指刚触到中控台便被人猝不及防地裹住了手掌。
杨炎掌心的温度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无论处在任何温度环境下都透着股阴冷,宋随条件反射般想抽手,对方却快他一步,在他有所反应前握着他手凑近,低头吻在了他手指上。
舌尖掠过的地方黏腻潮湿,水渍渍的感觉令宋随一阵作呕,胃里一直强压着的恶心也似要翻涌出来。他猛地抽回手,在对方嬉笑阴冷的眼神中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空间内骤然响起,宋随没收力,杨炎的头被他打偏过去,鲜红的巴掌印慢慢在他脸上浮现,一巴掌打碎了两人多日以来的“和平共处”。
手劲比一年前大了不少。
左脸挨了一巴掌正火辣辣地疼着,杨炎舌尖顶了顶被宋随打过的地方,不怒反笑,再擡眼看向宋随时眼神变得危险了许多。
熟悉的眼神与记忆深处的眼神相重合,杨炎再也装不下去,解开安全带欺身压过来,想给宋随点教训,血管凸显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颈侧最脆弱的地方冷不丁感受到了一阵冰冷尖锐的触感,他身体一僵,瞬间止住了所有动作。
锋利的水果刀贴在杨炎颈侧的大动脉上,拿刀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薄薄皮肤下传来的震动,那麽的鲜活又有力量。
握着宋随脖子的手松了点力,杨炎手撑着座椅僵着身体拉开了段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水果刀,目光从颈侧转回宋随冷淡的脸上,像小孩发掘了一件稀罕事一样眼里闪着惊奇的光,顿时笑了,“又是抽烟又是耍刀,弟弟,这都是谁教你的。”
空气中安静得有些可怕,回应他的只有随着他动作渐渐逼近的刀刃。
杨炎拿准了宋随不敢跟他来真的,只当这是小孩子在跟自己闹着玩。他这人吧称不上有多大的耐心,尤其这会儿左脸还火辣辣地疼着呢,虽然挨了这一巴掌挺爽的,但孩子大了刺也多了,再不拔拔就该扎一手血了。
“弟弟,刀具这种东西太锋利了不适合你,装模作样地比画两下吓唬吓唬人就行了,静姨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大过年得见了血,你我都不好解释吧。”
话落,他握着宋随脖子的手掌倏尔缩紧,俯身欲要压过去,就在他即将要碰到那朝思暮想的嘴唇时,颈侧蓦然传来了一阵刺痛,薄而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皮肤里很快便渗出了血珠。
拿刀的人手很稳,那张对所有人都温润含笑对他却一直冷冷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丝毫的害怕或是紧张,漂亮的眸子瞧着他眼底却透着漠然,刀刃又不声不响地逼近了半寸,愈发强烈的疼痛将杨炎几乎要散尽的理智生生拉了回来,在封闭窒息的空间内他甚至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前方堵塞的车流开始挪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从後方传来,各种嘈杂刺耳的声音一股脑地涌进车内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抵在颈侧的利器挪开了几分,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了两人之间,杨炎没想到宋随竟敢真的跟他动手,强忍着痛意的脸上黑成了一团,凝视着宋随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才能解恨。
宋随仿佛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怒意也或许是对此根本不在意,他看了眼不见日光的窗外,在後车恨不得将喇叭摁烂的噪音中温声提醒他:“绿灯了,该回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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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静听到门铃响过去开门,门开了却只见到了宋随自己,她望了望宋随身後,空荡荡的楼道内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见宋随擡脚进了门,她不由得问:“你哥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吗,怎麽就你自己回来的?”
宋随站在玄关处换鞋,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临时有事开车走了,说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昂,那行。”宋静关上门没怀疑这话的真实度,只说饭要凉了催他快点洗手吃饭。
杨炎回来时已是下午,他不遮不掩地顶着脖子上贴着的纱布进门,一打眼过去白晃晃的存在感极强。
宋静看着他脖子上贴着的纱布皱着眉担忧似的忙问道:“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吗?脖子怎麽回事?”
杨炎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眼神不经意地瞟过宋随紧闭的屋门。他收回目光看向宋静不在意地笑笑:“野猫不经逗,被挠了下,不碍事的静姨,您别担心。”
“猫?你说说你没事去逗什麽猫啊,那外面野猫身上指不定有多少细菌呢,你这去医院处理过了吗,打狂犬疫苗了吗?”
“都处理完了,”杨炎嘴角噙着笑,面对宋静的絮叨也没显示出不耐烦,“那猫模样瞧着挺乖的,就是性子烈了点,刚摸了没两下就给我见了血。”
“等再碰见了,我多喂他两根火腿肠,喂多了说不定就跟我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