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老板!今早喝什麽?”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苏渔拎着两份肉夹馍推门而进,还没见着人就先听见了她每天都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大厅里没人,一道男声隔着层布帘从操作间里传出:“橙C美式,少少冰,给你放桌上了。”
木桌中央的小猫印花玻璃杯中插了一根粉色吸管,苏渔捧着杯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橙香中混合了黑咖的微苦,她眨眨眼,觉得她老板做得比旁边那家咖啡店做得好喝多了。
“老板,我申请明天也喝这个!”苏渔掏出手机回了几条跟她要位置的私信,见人还没出来,扬声又喊,“先出来吃饭老板,我给你买了肉夹馍,你吃完了再忙。”
宋随垂头裱花的动作没停,声音掩在口罩里,听上去有些闷:“我吃过了,你先吃。肉夹馍放那儿等我饿了着我再吃。”
今早的肉夹馍跟昨天的煎饼果子一样,直到凉透也没挨上一口。
中午十一点多,宋随摘下手套从里面出来扔进垃圾桶,五六个打包好的蛋糕在展示台上面放着,他边穿上外套边对正在烤蛋挞的苏渔说:“我去大学城送货,一会儿就回来。午饭你想吃什麽,我顺路一块捎来。”
这两天订单多,苏渔也在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她也顾不上仔细考虑吃什麽了,随口道:“都行,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得,又是一个好养活的。
把店内大小事务都交代清楚後,宋随没拿蛋糕出了门。去送货之前得先去几米外那家“幸福餐馆”借三轮车。这餐馆是一对夫妻开的,在这块儿开了好多年了,菜品种类多,量大还实惠,不少当地居民和上班族都来这儿买当日推出的便民套餐,两素一主食的五元套餐,宋随不厌其烦地吃了三年多。
饭点正是忙的时候,王姨挥着大铁勺给前面一人装了满满一碗土豆丝,馀光瞥见宋随来了,隔着几人遥遥喊他:“来了啊小宋,昨儿怎麽没来,今儿看看想吃点什麽,你以後要忙了捞不着过来,你别不好意思给姨打电话,姨给你送过去就行。”
“还是老样子就行,王姨。”宋随从门口橱柜中找出一包全新的一次性筷子拆了放进筷筒中,“我要去大学城送货,路太近了开车不方便,就想来借借你家的三轮车。饭不着急拿,等我回来还车着一起就行。”
“车钥匙就在桌上,你自己拿哈。那地车多堵得慌,你慢点骑别急,正好等你回来了下锅馒头也就出锅了,姨给你拿俩热乎的,刚出锅的好吃。”
“行,钥匙我拿走了,谢谢您了啊王姨。”宋随拿着钥匙出门,人都坐在三轮车上了,还能听见王姨那大嗓门从屋里传出嘱咐他让他路上慢点。
送完刚拿走蛋糕的两个女生,苏渔终得以喝口水,人还没从一上午的“激战”中缓过来,就听门上的“欢迎光临”又响了。
玻璃门被人从外拉开,苏渔咽下口中的水,面带微笑地循声看过去,只见门口站了一位西装革履嘴角带笑,帅到她都怀疑是不是某位小糊咖的男人。
男人站在门口从容地与她对视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在店内环视了一圈未见第二个人的影子,他踩着皮鞋上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对着苏渔礼貌道:“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长相极佳,身高极佳,一来就直奔主题地问她她老板在不在。像这种想见她老板一面并想发展一段关系的男人女人,苏渔替她老板拒绝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虽然她承认眼前这个比之前那些要略胜几筹,但她老板明确表示过不想恋爱,传达并严格执行老板的话是她作为一个优秀员工的第一职责!
苏渔脸上挂着得体礼貌的微笑:“我们老板不在,请问您是订了蛋糕吗?您报一下您的手机号,我帮您取来。”
“我昨天刷到了你们视频,对你老板的手艺很是欣赏。所以今天特意赶来想跟他谈个生意,看他是否愿意接下我公司每天的下午茶以及一些其他活动时所需要的蛋糕甜品。”
??每天的下午茶和其他活动时所需要的蛋糕甜品??
我天,大单啊。
看着男人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和腕上某知名品牌的腕表,苏渔乃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上波澜不惊道:“我们老板去送货了,看时间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您要不先坐那儿等他一会儿?喝点咖啡还是茶?”
“不用麻烦了,我在那儿一坐就行。”男人直起身,目光落在展示柜中的各类甜品上,不经意道,“你们老板是不是姓宋,叫‘宋随’?”
苏渔回着划不到底的私信,顺口应道:“是啊,是叫‘宋随’。”
得到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男人眉梢微扬,擡眼正对上苏渔反应过来的疑惑目光,他不急不慌地指着挂在墙上他压根就没看过一眼的营业执照,解释道:“那上面有你老板的名字。”
“哦哦。”原来如此。
宋随谢过王姨,拎着两份午饭赶回店里,一份是他常吃的套餐,还有一份是苏渔常订的某家鸡翅肥牛饭。
门口的“欢迎光临”响了又响,宋随推门进屋,苏渔见他回来了,眼睛发亮地扬声道:“老板你回来了,快点进来,有人找你。”
“谁找我啊?”宋随弯着眉眼将午饭放在桌上,目光顺着苏渔手指的方向落在了一直背对着他的男人身上。
男人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转身看向宋随,视线相触的一刹,後者顿时僵在了原地。
沉睡已久的记忆因这张熟悉的脸被猝不及防的唤醒,支离破碎的片段争先恐後地涌入脑海,面前人嘴角噙着笑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通,最终落在他脸上时,微眯的眸子里有似要溢出来的怒意。宋随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近似是咬牙切齿般从齿间挤出了一句:“宋随,你他妈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呆站在原地的人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六哥……”
面前是苏渔冲泡好的咖啡,徐六和宋随相对而坐,一个跷着二郎腿目光一直在对方脸上打转,一个垂着眼睫盯着杯面一声不吭。
两人之间的气氛压抑又诡异,苏渔帮二人冲完咖啡,迅速闪身进操作间替她老板做蛋糕去了,此等修罗场,不是尔等凡人能待的。
“哑巴了,不会说话了?一见到我就丧失语言功能了?”几年没见,徐六身着一身手工定制西装,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场,可这一开口,又隐隐可见当年混迹街头的几分“混样”。
宋随跟几年前相比似乎更消瘦了,周身气质也愈发温和,时间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迹,但眼底对任何事物的淡然却比之前更甚了几分。
宋随垂眸看着还未冷却的水面笑了下,擡眼对徐六说:“这不是在等组织对我的审判吗。”
“别,你可别。我费劲巴拉的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万一审判完人又跑了,那接受审判的就该换成我了。”
宋随浅笑,话音很轻:“不会,不会让你成为被审判者。”
“哼哼。”徐六闻言觑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两声音来。眼下人找着了,其他事也不急了,他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对宋随悠悠道:“几年不见,就不想知道大家过得好不好?”
他话里的意思太过直白,宋随岂会听不出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名字,问道:“易同和黎河怎麽样,他们还在一起吧。”
提起这两个分外省心的人,徐六神色都缓和了一些,“两年一到,易同那小子就麻溜溜地滚回来了。上午十一点多下的飞机,中午十二点多在家吃的饭,下午两点多就坐在了飞法国的飞机上。现在这俩人,正搁那环游世界呢。”
听到比预想之中还要好的回答,宋随笑笑,发自内心地为他俩感到高兴,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徐六盯着他嘴角的淡笑,扬了扬眉冷不丁地开口:“这都问了一圈了,不问问南山吗?”
努力克制不去想也不敢想的名字被人猝不及防提起,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直击宋随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其实在看到徐六的第一眼时,宋随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出现只是前後早晚的问题,纵使已经猜到了,但眼下这刻如此轻易地听见这个名字,心脏还是会猛地一颤,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的堡垒被人轻轻一戳,便瞬间坍塌成了一堆碎石,露出了里面空无一物的黑渊。
他垂眸掩去无法隐藏到极致的情绪,看着未动一口的咖啡淡声道:“他有薛姨和你们看着,不会过得不好。”
“确实。”徐六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咖啡,咂咂嘴,语调随意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就是几年前赶着去机场,结果六车连撞,断了几根肋骨,刺穿了肺,当场昏迷差点抢救不过来,下了病危通知书而已。”
看着对面人僵住的嘴角和瞬间煞白的脸色,作为两人的共同好友,徐六当然知道刀子往哪里戳最疼。他眉头舒展,靠回椅背上,“好心安慰”宋随:“你放心,现在没事了,没瘸也没残。就只是牵扯到了之前未愈的旧伤,现在每逢阴天下雨腿就疼得钻心而已,这点疼跟包成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比起来,那就是洒洒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