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衣侍女自称“檀云”,受侯夫人所托,带他们去住处。
一路上廊腰缦回,亭台水榭接连不断,绕过一扇月洞门就是一座六角亭。杜知津特意数了数,一刻钟的脚程,他们路过了三个小池塘。
她悄声同应见画讲话:“难怪话本子里总写姑娘跌进水里。这么多湖啊水啊,不落水才怪。”
应见画深以为然。
两刻钟后,檀云领着他们在一处院子前站定。应见画抬头,日光灼灼,却不及匾额上的鎏金大字耀眼。
“漱玉斋。”杜知津念道。
檀云一笑:“小侯爷在信上写到,木姑娘最是风骨之人,侯夫人便特意命人清了漱玉斋出来,取‘漱石枕流,玉振金声’之意。”
“好精致的院子。”她接着惊叹。即便只站在外面没有看到全貌,仅凭飞檐下晃动的金铎、越过朱墙探出的竹枝,以及若隐若现的泠泠水声也能想象内里气象。
和她在等闲山的住处有些像。
檀云仍是一派浅笑:“姑娘喜欢就好。”
应见画则注意到另一个问题:“这是单独给女眷住的屋子么?”
富贵人家常分内宅外院,寻常男子不得踏入内宅,唯恐惊扰女眷。途经各院时,他特地留了心眼,有一个比别处稍宽的沁云湖,连接着两道月洞门,恐怕就是分隔内外的标志。
巧的是,漱玉斋离沁云湖很近,稍微走一走就能跨过界线,到另一座叫“桑榆堂”的院子。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此激励之言,他有理由怀疑是赵终乾的屋子。
可,建昌侯夫人授意将杜知津和赵终乾的居所安排得这样近,为的是哪般?
檀云的回答不出他所料:“是,这是木姑娘的院子。墨公子勿怪,我这就带您去您的住处。”
杜知津也反应过来:“我和阿墨不住在一起?”
从武陵村到宛泽城,即便不住同一间房,他们之间最远也不过一墙之隔。可看建昌侯府的架势,院子和院子之间隔了不知道多少假山假水。
听完她的话,檀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她解释:“侯夫人为墨公子安排了别的住处,公子请随我来。”
应见画点点头,檀云在前面带路,杜知津二话不说抬腿跟了上去。
建昌侯府倒也没有厚此薄彼,给应见画安排的“幽篁院”雅致宽敞,让人挑不出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和我离得也太远了吧?”一东一西,几乎横穿了建昌侯府,三人走了小半时辰,走到最后檀云额头都冒汗了。
杜知津皱眉。她能御剑,再远的距离都不成问题。但万一阿墨要找她呢?若是遇上妖怪,等他横穿整个院子通知她,黄花菜都凉了。
檀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只能回容她禀报侯夫人。应见画却道:“无妨,偏僻些也好,落得清静。”
杜知津仍有些闷闷不乐,由于正主都答应了,只得作罢。
檀云松了口气,重新揣起笑意,对杜知津道:“木姑娘,侯夫人有请。”
她再度愣住。确定侯夫人只见自己一个人不见阿墨后,心中疑笃愈甚。
怎么短短半天,侯夫人请了她两回?她没犯什么事吧?
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应见画摇摇头,示意没事。她这才挺直脊背随檀云走,临走前飞快塞了一件东西给他。
是缩小版的醒月。
他握在手里,目送她的背影渐远。良久方收回目光,转身步入幽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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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住在中间的正房,从幽篁院过去费了不少时间,足以见得应见画住得有多偏。见檀云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杜知津递过去一块帕子:“擦擦汗。”
檀云一怔,接过道了声谢。然后她便看到这位小侯爷在信上盛赞的木姑娘,在她擦完汗后又把帕子收了回去?
“这不然,等奴婢清洗后再交还您?”
杜知津摇头,坚定道:“我自己洗。”
这可是阿墨给她的帕子。话本上都写了,如果小姐不小心弄丢了贴身的手帕,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被心上人捡到,成了定情信物,也算一桩佳话。可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拿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阿墨不是未出阁的小姐,但他的东西她定要保管好。侯府里人心诡谲,一来便将他们分开,简直和话本开头一模一样。
但是,阿墨为什么会把帕子给她?
杜知津沉思一会,恍然大悟。
阿墨应该是嫌她整日练剑出汗太多,便给了帕子让她随时可以擦汗。嗯,一定是这样。
思忖间,檀云已经禀报过,又有两个侍女出来挑了帘子迎她们进去。
甫一进入,杜知津就被一股檀香呛住。倒不是这香烧得有多浓,而是她五感过人,嗅觉比常人灵敏,一点香气在她这都会被无限放大。
察觉到她的异样,原本坐着的侯夫人忙站起身道:“檀雪快去把窗子打开,檀月将这些香炉都灭了。”
杜知津赶紧道:“没事,刚才是一时不适应,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看得出侯夫人身体不好,盛夏里还要紧闭门窗熏炉子。五感太敏锐削弱一些便好,这招她还是会的。
不过,侯夫人的三个侍女居然都以“檀”命名目光掠过她手腕上的佛珠和案上的《金刚经》,杜知津心下了然。
这位侯夫人信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