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埃德温抗排异药研究进展突飞猛进,隔三差五就往阳向邮箱里发新数据,还打趣阳向在东京做急救志愿者,高中生活倒是热闹,不如回纽约跟他一起搞课题。他派了眼线在东京留意阳向,也从不遮掩,很是坦然,乐此不彼多次在邮件中提及。
但没人喜欢被盯着,阳向随口一提,埃德温立刻回“你不喜欢那便撤了”。
阳向顿了顿,“我刚回日本那会儿,在你派的人来之前,有另一波人监视我。”
大概猜到是琴酒或组织的人,这波人的突然消失,想来也和埃德温脱不了关系。
彼时埃德温沉默片刻,才说:“嗯,我知道。放心,都不会有了。”
阳向还告诉过他,其实现在挺有意思的。
就像那天排爆演习结束后,他留在警校协助红会培训,研二知道他还在校内,几人特意来找他,说要带他好好逛逛一圈。还爬去天台,晚风微微凉,夏末闷热也散了,亮着光的东京塔仿佛触手可及。但这样的景象见一次少一次,再过不久他们也要毕业,去警视厅的,进警察厅的,往后忙忙碌碌,这样凑在一起的机会怕是难得。
“喂喂,你这个小家伙反倒愁个脸,”松田捏了把阳向脸蛋,失笑,“警视厅离米花町才不到两三公里,以后你下课,我们正好下班,直接开车去接你吃饭,天天见都成。”
研二给他存下了每个人的手机号码:“要常联系啊。”
像小孩子放学,大人下班接孩子回家。这种寻常的温暖,是阳向后来很少体会过的。连那点伤感都被吹散了,他实打实开心。
然后埃德温幽幽接了句,他也能接阳向上下班。
……
一年后,东京机场。
阳向刚回完邮件就接到埃德温的来电:“你刚下手术台?”
“嗯,一台移植手术,有点棘手。什么时候过来?”
“上午的飞机,晚上晚点到纽约。”
“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埃德温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待落地纽约已是深夜,给埃德温打的电话过了会儿才接通,对面声音带着点闷闷的沙哑,背景里隐约听到他安排助手继续关胸腔缝合。
埃德温最近是排了多少手术?阳向又看了眼时间,早就过半夜了,眉头不由皱紧了。
半个小时后,深海军蓝奔驰缓缓停在航站楼外。驾驶室车门打开,埃德温走了下来,眼底红血丝藏不住,下巴胡渣也没好几天修剪。
他接过阳向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把人往副驾驶座塞,弯腰替他拉好安全带,顺手拍了拍后脑勺:“先去公寓休息,明早飞慕尼黑。”
阳向愣了下。埃德温已经绕去驾驶座,发动车子时解释:“欧洲心脏病年会,神崎凛是主席,正好带你去见见他。”
目光落在他眼下青黑,阳向问:“你几天没睡了?”
埃德温单手松了松领带:“赶了几天工作量,没事,我心里有数。”
阳向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有些急:“再有数也不能这么熬,你…”
从前埃德温就熬出了毛病,空着肚子连轴转赶实验赶手术,他见过埃德温被胃病折磨到脸色发白、额头冒虚汗的样子,连攥着实验台的指节都泛白,指尖都发抖。
偏那项实验做了整一天,到关键阶段离不了人,最后还是实验助理实在没办法,急急忙忙联络到正在住院部轮值的阳向,他请了假赶回来,埃德温才肯松口去休息片刻。
“今晚能多睡会儿。”埃德温侧头看他一眼,语气带点安抚。
这处公寓在机场附近,显然没怎么住,只有主卧收拾出一床被子和枕头。埃德温快速冲了个澡就去带张薄毯去沙发。阳向赶紧拉住他:“你别折腾了,两个人挤挤也能睡。”
公寓的床不算宽,阳向背对着人躺下。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个世界,阳向都是头回跟他挤在一张床上。起初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天微微亮,阳向是被埃德温箍醒的。
一只手臂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均匀。阳向的鼻尖正抵对方胸口,和这处真实跳动共振。他又默默闭上眼,怕惊扰了埃德温难得的睡眠。
此时已是抵达慕尼黑的第二天早上。
他们在昨夜落地。由于阳向不在会议注册名单里,没有提供休息的地方,外加国际会议中心附近的酒店都被订满了,二人又得挤挤在一间房。
阳向每到新地方,都会让系统查查附近有没有主线人物。
[琴酒近期被调派到德国了,这段时间黑衣组织在搭建欧洲情报网,应该是来负责这件事的。]
………又是他?要命。
真狩阳向无奈偏过头,尽管幅度很小,还是把埃德温惊醒了。
“醒了?”
一只大手插进阳向浅棕卷发间,摁了摁后脑,埃德温刚醒的声音还沙哑,带着不急不缓的压迫感:“再睡会儿。”
…
慕尼黑国际会议中心。
国际规格的学术会议茶歇花样多,阳向被投喂好些蛋糕三明治,听埃德温讲会议议程。他拿纸顺手擦去阳向嘴角的糖霜,动作自然。
埃德温今日穿了身笔挺的绀色西装,烟灰色短发,几缕白色嵌在发间,不显杂乱,反倒给他利落沉稳添了几分清隽。
他站在那里时,袖口挽起,有学者的温润,也有久经沉淀的冷冽气场。
眼尖的人很快认出了他。正是现任国际心血管学会主席霍德华·埃德温教授。
霍德华教授向来低调,除非以特邀专家身份出席非去不可的重要会议,否则极少露面。近两三年来,他更是带着整个团队潜心扑在某项核心研究上,几乎从公开视野里淡出,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出乎不少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