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云鹤将租赁地契递给沈楼主之後,便又坐了回去,浅喝一口早春茶後,微笑道,“听起来,沈楼主从前在毒医谷的时候,对我的字迹颇有研究?”
“哈哈,大师兄,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何止是对你的行书笔法颇有研究?”
沈楼主将落了名的新租赁地契递交给榆柳,微微歪头状似回忆道:
“当年大师兄你还在毒医谷的时候,但凡是写了一张药方托了小药童交去药堂取药,那区区一张纸,可都是要被谷中的师弟师妹们争先恐後的抢着要看的,别说是当场要抢着阅过,阅完之後我们还有不少人都会私下里偷偷的揣摩药方中的妙用,品味好久呢!所以别说是字迹了,我敢用春风拂栏去担保,我们毒医谷中的人啊,现在哪怕就是闭着眼睛,都能信手拈来的回想起里大师兄你在谷中写过的每一张药方!”
榆柳接过沈楼主递来的租赁地契时,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段话,闻言微微,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骨。
怎麽,沈楼主这个描述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云鹤是毒医谷中,是个受的天降奇才?
榆柳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云鹤医术了得,但也没想到他在毒医谷竟然会是受万人追捧膜拜的存在。
她回想起云鹤一开始在他这的待遇……
——她有点不忍心回想。
一时之间,榆柳思绪有些复杂,缓缓侧头看了云鹤一眼,却见云鹤整挽起青竹纹衣袖,将那支他方才用完後搁置在雕壁孔雀羽端砚的青玉竹纹狼狼毫笔重新执在手中,缓缓的为狼毫笔尖蘸取上饱满浓黑的墨汁,在浅盘口处微微掭笔刮墨,将笔头调整形成立于书写的锥状後,手腕一动将笔头这侧收于他手臂的方向,将笔杆一侧送到榆柳的手边,清润的眼垂眸望向榆柳,浅浅的笑了一下,缓缓道:“请。”
榆柳压住租赁地契右手指尖蜷缩了一下,将轻薄的白宣纸微微挪动了些许,她避开云鹤的视线扫了一眼,随即换成左手压住白宣纸的边缘,右手接过云鹤已经为她掭好的毛笔。
榆柳觉得,大概是她从来都没有用过玉制的笔杆,总觉得那青玉的质地清凉平滑,然而她此刻握住的地方,隐约还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馀温,燎的她指缝有些烫痒。
——榆柳执笔时手腕少见的有些发抖。
榆柳闭眼深吸一口气,稳了稳飘忽的心神,再睁眼後,才缓缓的用秀气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的,落了下“榆柳”二字。
待到最後一竖,笔锋回带收笔的同时,云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擡眼看向坐在对面对租金不甚关心,有些百无聊赖的沈楼主道:“沈楼主,方才你说毒医谷中的药堂,可以事先写好药方,差使小药童去采买?”
“是啊,毕竟有时候,药方一次性会下好几副,来回一趟路程又远,所以一般都会让小药童去称量好之後,再逐一打包回来。”沈楼主说话间,手指好动的在楠木桌面上缓缓的敲了敲,“大师兄怎麽突然问起了这个?”
云鹤伸手接过榆柳用完後的青玉竹纹狼毫笔,却没有再将笔搁置在砚台上。
但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云鹤修长的手指好巧不巧的正好握住榆柳方才执笔的地方,他诚挚的问道:“只是想问,能否再借沈楼主这的笔墨一观?正巧,我也想去春风拂栏的同济堂抓几幅药方。”
沈楼主一听这话,便来精神了,当即随手就抓了一小沓撒了金粉的白宣纸递到了云鹤的手边,嘴角像是要笑开花了似得说道:“那感情好啊!大师兄你随便写,想用多少笔墨就用多少笔墨,哈哈哈哈今天我倒是有福气,能亲眼看着大师兄落笔药方咯!”
云鹤本也没想避开沈楼主,取了两张白宣纸便提笔写了起来。
想来是这药方云鹤早就思量了好久,落笔时流畅至极,从头到尾,毫不停顿的一气呵成,走下笔势比方才写租赁地契的时候,要快上些许。
大概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字迹看上去,和榆柳收起的那张旧地契上的字迹差不多。
榆柳还没来得及细究,云鹤就已经先一步的将药方递给了沈楼主。
“从前在毒医谷想看你写的一副药方,还得同数百人争抢,想到今日还能有这独一份的待遇,待我日後若是会毒医谷,定是要和师弟师妹们好好炫耀一翻的。”
沈楼主笑眯眯的双手接过,正说着,垂眸一看,笑意忽然掺杂了几分讶然道:
“咦?大师兄,你这字里行间的笔风,怎麽忽然又有当年那种遒劲风韵了?”
榆柳正低头将旧的租赁地契收入流苏小荷囊香包中,纤长的指尖在将系带收紧的一瞬间,听见这句,电光火石之间,才觉察出云鹤这次为什麽会这麽快的就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沈楼主。
云鹤是故意的。
他听出来沈楼主的话外之音了。
云鹤是毒医谷大师兄。
而毒医谷大师兄的字迹,和春风拂栏旧地契上的字迹,是同一人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