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凝睇着云鹤眉眼之中暗藏的神情,总觉得他这幅表情有些微妙,像是喜悦之中,却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不悦。
榆柳没琢磨出云鹤不悦的理由,于是,微微歪了歪脑袋,轻声问他:“你不想去吗?”
“去。”云鹤擡眼看向榆柳,很果断的就应了下来。
然而云鹤话音刚落,薄唇却轻轻呡了一下,视线似有似无的瞥向了沈楼主,话音一拐,状似关怀的问到道,“不过沈楼主,你身为一楼之主,经营这麽大一座春风拂栏,日理万机的,竟然也有与民同乐的闲暇逸心吗?”
沈楼主被云鹤说的一哽噎,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他尬笑了两声,没好意思说自己就是个除去签名盖印之外,万事不问的甩手掌柜,被云鹤问得颇为心虚,凤眼之中眼珠来回转动,却像是宕机了似得憋出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下意识的,就求救似的看向了榆柳。
沈楼主也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但直觉告诉他,榆柳能将他从云鹤的剖心泣血的质问之下,解救出来!
榆柳其实是想让云鹤和沈楼主都去的。
但单看四皇子和四皇子妃这般结伴出游,便能推测一二这样的夜游灯会,怕也是类似乞巧节这样,少男少女,新婚夫妇,老夫老妻这样的伴侣,结伴而行。
她若是只邀请了云鹤,那未免也有些……
何况,榆柳也不确定沈楼主究竟是不是“沈渊”,但同名同姓的情况在春风拂栏并不多见,所以,哪怕只有五层的可能性,以防万一,榆柳觉得还是得带上沈楼主一路同行的为好。
所以榆柳在察觉到沈楼主求救似得目光时,便了然的笑了一下:“哦……原来是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只想着今日来签订春风拂栏的租赁地契,没想到取药还能得沈楼主一路照拂,便想着邀请楼主一同游玩,也算是聊表心意。” 榆柳以退为进,低声缓缓说道:“若是沈楼主当真不方便,那便……算了吧,我们改日再约。”
榆柳说起前半段时,云鹤还一脸不动声色,然而待听到姑娘最後半句话的时候,眉头却细微的皱了一下。
……改日?
改日等他不在的时候再约?
云鹤长眸微眯,用舌尖抵了抵下颚,没再多说什麽。
而沈楼主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榆柳说完,云鹤虽然没再阻止他们四人一同出游,但是隐约感觉,自己靠近大师兄的右半边身体,有些发冷。
沈楼主疑惑的看向榆柳,而榆柳一双含雾的桃花眼眸,愧疚感激之中,适宜的参杂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期待,回望看向沈楼主。
那是一个让人不忍心拒绝的眼神。
于是,沈楼主犹豫见,见云鹤似乎没有再重提“春风拂栏楼主”重任的事情之後,便点了点头,道:“哈哈哈,择日不如撞日,难道有机会还能和大师兄一起,体验萧国民风风情,何况姑娘盛情,我自当奉陪!但是大师兄和苏姑娘,应当是来萧国之後,还没经历过夜游灯会吧?”
“不过,这事嘛……我熟!这夜游灯会便是要待到夜幕降下,才叫做是重头好戏,此时才刚到酉时,差不多快要落日,算来,我们还能在食肆酒楼里吃一顿想来到那时出发,再去西道长街的夜游灯会,应当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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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在食肆酒楼中稍作整顿,行至西道长街时,当真是夜幕将落。
天穹辽阔,残阳的馀辉橙紫之色状似火烧,灰暗的云层翻涌着滚出深沈夜幕夜,似春风拂栏戏台登场前的幕布一般,当幕布拉起的一瞬间,在榆柳踏入西道长街的那一刻,一盏盏制式各异,光色璀璨的灯盏,以超越视线的速度,自左右两侧齐齐亮起,如银河一般,流淌在整条长街之上。
灯火通明,状似不夜天城。
携手并进的伴侣,拖拉着行囊的商贾贩人,奇装异服的外族来客,流动的人群在万战灯火亮起的顷刻间,有一瞬间的凝固,却又不约而同的在灯光彻底点燃夜色的瞬间,不约而同的迸发出一身万民同声的惊呼高喊。
萧天旻就是踩着满地流光,伴随着这一声呼喊时,逆着人群走出来的。
天家子弟,四皇子饶是扮做民间客也压不住一身皇天贵胄的气性。
但一件藏墨兜罗锦鹤袍,便像是落在地上的唯一一抹夜色,墨发束冠墨发一丝不乱的高高用银冠束起,声的是明眸皓齿丰神俊朗,不过眉眼之中的傲然之气,怎麽也藏不住。
大概是想来被衆星捧月的坐在高位,所以看向榆柳一行人时,习惯性的眼帘微低,视线自上而下,淡泊疏离的远远扫过一眼,轻一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苏云月便站在萧天旻身旁,褪去一身繁复似枷锁的宫装礼服,竟然气色看上也去好了许多,不过一身牡丹花红色的缂丝丝缎裙,却依旧衬的人华贵万分,分外惹眼。
苏云月远远见了榆柳,那双合榆柳相似的桃眼便不自觉的弯了起来,露出一个长辈般亲和慈爱的笑意,视线在看向总是如松竹般的站在榆柳身旁的云鹤时,眼中的笑意便尤甚开怀了几分。
榆柳主动走上前去,双手交叠于腰腹出,行了一个标志的礼,碍于在萧国民间街道,四处都是攒动的人流,她便没有直呼两人的名讳,只露出一个得体讨巧的笑脸,迎着一片银河般的灯光,声音却比群星还要璀璨几分,亲昵的唤道:
“姐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