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走後,屋内重新陷入死寂,过了许久,楚锦荷慢慢爬坐起来,用袖子一点点擦干眼泪,坐到黄铜镜前拿起木梳把头发重新梳整齐。
昂起头,开口唤道:“青弦,给我取些吃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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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裴越平安无事且还立下大功,整个裴家都十分高兴。当日下午黄夫人便去道观还了愿,还恭恭敬敬捐了一百两香油钱。
回去以後便着手操办起侄儿的亲事,叫丫鬟研墨,亲笔将裴家父辈先人名讳丶亲属姓名丶土地财産以及官衔,一一在细帖中写清,又把早已备好的许口酒,并八朵大花丶八枚银胜头饰丶一段鲜亮罗绢,叫媒人擡送到楚家。
只待楚家回了细帖和礼物,这亲就算彻底定下。
收到细帖的第二天,恰逢楚老爷休沐,全家人齐聚在云熙堂用早膳,待用得差不多时,吴氏拈起一方素帕,轻轻擦了擦嘴角,当着楚老爷的面提起此事。
“昨儿收到裴家送来的细帖,等过几日得空,我便去找观里道长,给两个孩子合一合八字。”
这也是必不可少的过场,楚老爷点点头:“有劳夫人。”
坐在下首的楚钰芙,听到‘合八字’三个字,眼睫微微一颤,擡眸看向她。
接着只听吴氏又道:“芙丫头,你有福气,裴家本就算好的,眼下裴越又升了官,咱们面子上自然也不能差,除了按例备下的日常动用,我寻思着把金马街南那间茶肆,还有库里的紫檀木顶箱柜,酸枝木嵌贝母屏风,一并拿出来给你添妆。”
此言一出,不仅楚钰芙愣住,就连楚老爷都被吓了一跳,诧异道:“夫人怎如此舍得?”吴氏手里的那几个铺子,数那间茶肆地段最好,她竟舍得给二丫头做添妆?
吴氏伸手轻推他一把,嗔笑道:“老爷说的是哪里话,给芙丫头做脸面,就是给咱们楚家做脸面!她既叫我一声母亲,我便是要为她好好打算的,哪有做母亲不疼孩子的道理?”
她擡眼笑着扫过桌上几个姑娘,笑容和煦:“我也不多偏疼谁,荷儿自是不消说,若以後兰丫头也能寻到这般好的人家,该有的嫁妆,我也一样不会短了她。”
正低头小口喝粥的楚铃兰冷不丁听到嫡母提自己,惊的差点呛到,慌忙放下碗筷站起身,受宠若惊地福福身:“谢谢母亲。”
楚钰芙目光在父亲脸上停顿一瞬,有飞快瞥过垂着头丶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嫡姐,站起身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朝吴氏盈盈福身:“女儿谢母亲厚爱。”
楚老爷挥挥手示意她们都坐下,随後在心里盘算片刻,捋捋胡子道:“芙儿出嫁,我便出两千两银子给你做压箱银,另外,城北那间‘瑞昶当铺’也给你,你要好好打理,将来用以傍身。”
楚钰芙再次站起来福身:“女儿谢谢爹爹。”
早膳散後,她并未急着回竹玉院,脚步一转往慈寿堂走去。
魏祖母正在院中水潭边喂鱼,见她来了笑着冲她招手道:“芙儿来了?昨儿我听说裴家派媒人送了细帖来,就猜你今天会来。”
祖母把手里最後一点鱼食抛进潭里,带着她慢慢往屋里走:“小丫头也长大喽,要嫁人了,往後能陪我的日子就不多喽。”
楚钰芙挽着她,鼻尖微酸酸,整个楚家里唯一让她有些眷恋的,便是魏祖母了。
冬日她病着时,祖母常遣杨妈妈去院里看她,关切她有无短缺,春日里乡下庄子孝敬的两罐洋槐蜜,也要硬塞一罐给她。自陆表姐走後,家里几个姊妹,祖母便总多疼惜她一些。
“祖母快别这麽说,嫁人了我也还是祖母的孙女,都在京城里,您想我了或者我想祖母了,套上马车,要不了半个时辰便见着了!”
祖母呵呵笑着按她坐在桌畔,问道:“过完细帖,接下来就是小定丶大定的礼数,今日早膳,你母亲和你爹爹,可曾提起你的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楚钰芙点点头,将早上的情形转述给祖母:“爹爹说要给我两千两压箱银,还有城北的当铺,母亲……母亲说要给我一间茶肆,还有一口紫檀木顶箱柜,一扇酸枝木嵌贝母屏风。”
“哦?”魏祖母微微挑眉。
高门嫁女,嫁妆丰厚是常理,但许多贵重物件儿都非一日间可置办来的,往往是从姑娘年幼时便慢慢开始积攒,尤其是一些家具丶首饰丶衣物丶绣品。
但通常除了日常动用,其他东西都是由各自的身生母亲准备,所以庶出姑娘的嫁妆,总比嫡出姑娘薄得多。
二丫头说的这两样东西,明显是吴氏一早为自己嫡亲女儿准备的,如今却如此大方地转给了芙丫头,这手笔,还真叫人意外。
不过,既是吴氏在老爷面前亲口许下的,她自然不便再说什麽,转身从床边柜子中取出一只木盒,推到楚钰芙手边,笑道:“这是祖母给你准备的添妆,你拿去,莫要声张。”
楚钰芙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两张纸,一张是一千两的银票,另一张是城北一间一进小院子的房契。
她刚平复下去的酸涩感瞬间再次涌上鼻尖:“谢谢祖母——”
魏祖母只是慈爱地笑笑:“在後宅里讨生活有诸多不易,手里总要有些银子,有些自己能做主的産业,往後的日子才能过得踏实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