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丶羞愤混着不甘,种种情绪一股脑翻涌上来,她猛地扑倒桌上,失声痛哭起来,心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怼悄然升起。
若是……若是母亲当初没闹出那档子事,没有非要她去争那劳什子将军夫人,事情何至于此?自己怎会受这样大的折辱,母亲又怎会失去管家之权?
自从母亲失势被父亲冷落,她只觉得连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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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日,吴氏的账自然理不清那堆烂账,错漏百出。
饶是楚老爷早知亏空不小,待账目呈上来时也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话来。家中竟早已左右支绌,窟窿大得骇人,几乎到了要卖南街铺面才能填补上的地步。
吴氏经营不善,庄子账目更是大笔缺漏,再加上她自己在金银首饰丶绫罗绸缎上的挥霍无度,中馈几乎只剩下空壳。
楚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研墨写休书。吴氏抱着他的胳膊泣不成声,两个孩子也从旁苦苦哀求,最终才使得他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在院里思过,不得随意外出。
面对这堆烂摊子,楚老爷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求到了老太太处,求母亲帮忙料理清楚。
好在魏老太太先前只是怒火攻心,将养一段时日便缓了过来。她沉着脸,一笔一笔捋账,想着孙女婚期将近,也该学着掌家理事,索性将她叫到身旁教导。
慈寿堂,庭中凉亭里。
凉风习习,吹动纱幔,掀动册页。
魏祖母拿起一本绸缎庄的账册,慢慢翻看,慢声道:“经营之道,首重‘知人善任’。为上者。莫要事必躬亲,失了官家小姐的体统。”
楚钰芙乖乖跪坐在棉垫上,细听。
“打理铺子看似商事,实则练你掌家理事丶识人断物丶权衡利弊的本事。”魏祖母擡眼瞥了一眼云熙堂的方向,“内宅尚且理不清,外头的商事,又岂能指望。”
“货殖一事,贵在‘稳妥’,莫要轻信那些一夜暴富的鬼话,也莫要去碰那些投机取巧丶风险奇高的买卖。你名下的那几间铺子,根基在于‘稳’,盈利不求暴涨,但求细水长流,经得起风浪。”
“我先前说了,你为官宦人家的淑女,不必出去抛头露面,选个好管事便是关键。想想方才所讲,祖母给你三个人选,你思量思量,若让你选绸缎庄掌柜,你要选哪个。”
楚钰芙恭声道:“祖母请讲。”
魏祖母笑笑,道:“其一,张三,他乃府中家生子,为人忠诚懂得礼数,老实本分却不善交际。其二,李四,他曾任京内有名绸缎庄的掌柜,後与东家理念不合而辞工,後自己经营布庄,周转不灵而倒闭。其三,王五,他本为秀才之子,家道中落後来京投亲。读过书,通庶务,气质斯文懂进退,但缺乏掌柜的经验。”
“芙儿,你会选谁?”
想想方才祖母主要强调的‘稳’字,思索片刻後,她擡起清澈眼眸,坚定道:“孙女选王五。”
魏祖母呵呵一笑,靠在矮桌上,眸中露出兴味:“哦?说说缘由?”
“绸缎庄往来多非俗客,王五谈吐斯文懂得进退,便能维持住铺子的体面格调,这关乎孙女与家中的脸面。祖母教导‘稳’字当先,张三过于木讷,李四则虽有才干,但喜性弄险。唯有王五行事稳重,行事章程,更合‘稳’之一字。”
“王五虽缺乏掌柜经验,但可请有经验的二掌柜或大夥计,帮忙辅佐,悉心栽培,必能在以後独当一面。”
魏祖母听後,抚掌大笑,眸中浮出赞许之色:“好好!芙儿能一眼看透这‘体面’丶‘稳妥’四字乃命脉的道理,祖母便放心了。记住,选人可不是选完便罢,如同栽树,你要时时看顾修剪,勤过问账目,方得始终。”
说罢,她擡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烫金册页,递了过去:“裴家的聘礼单子今日送过来了,你且看看。”
楚钰芙接过,低头便看到册子扉页上大大的两个字:聘礼。
她手腕微动,将册页徐徐拉开,哗啦一声,展开竟足有一米长,上面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列着:
银锭一千两丶彩缎六十匹(罗二十丶绫二十丶绢二十)丶仙台街绸缎庄一间丶京郊水田二十亩丶销金盖头一副丶金钏一对……大雁一对丶羊四口丶龙团胜雪茶饼二十斤丶蜜饯雕花果盒十二匣丶泥金鸳鸯笺婚书一通。
她越看越心惊,眼睛越睁越大,小嘴微张,最後猛地合上册页,看向祖母:“祖母……这也太多了!我的嫁妆哪里凑得够他这聘礼的二倍啊!”
裴越不是说父母双亡吗?怎麽这样有钱?就算他有些父辈遗泽,也不至于全给她吧?
魏祖母拍拍她膝盖,示意她安心。
“莫慌,除去我与你爹爹先定下的那些,你姨娘遗下的那间药铺,还有那些首饰,自然都归你。你嫡母那间茶肆虽泡了汤了,但是说好的紫檀木顶箱柜,酸枝木屏风,一件都不会少。”
老太太眸光精光一闪,盘算得清楚:“这些日子侯府和国公府也给了你不少东西,全算作添妆,还有那一箱子上好的皮草,林林总总祖母都替你算过了,虽不至于翻翻儿,却也相差并不多。”
楚钰芙掐指算算,好像也是哦。
侯夫人和老夫人给的头面丶瓷器丶绸缎,国公府更是不消说,别的不提,就那两匹软烟罗就价值不菲,算起来,似乎丶大概,还真的差不多够了!
她忽然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
好像……无论是这份厚得吓人的聘礼,还是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嫁妆,最终不都还是她的?!
夭寿,也没人告诉她结个婚会直接暴富呀,好值!她居然要摇身一变,成为坐拥田産铺面,金银细软的小富婆了!
如此想着,她抱紧那份聘礼单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看着孙女骤然明亮的眼眸,魏祖母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将未出口的疑虑按回心里。
裴家这门第,给出这样一份远超楚家预期的厚礼,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看重芙儿与侯府丶公府的人脉……还是单纯看重芙儿这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宝们,晚了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