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楼那次,用膳时陆表姐那群闺中密友提起此人,言语间风评并不好,浪荡成性,流连烟花之地,只馀一副皮囊与家世尚可入眼。
吴氏和父亲岂能不知?
“吴氏和爹爹,竟都允了?祖母也同意?”她追问。
白姨娘摇摇头:“怪就怪在这儿。吴氏这次竟是一声未吭。老爷那边……是同意的。照他的话说,毕竟是伯府门第。老夫人倒是极力反对,可架不住大姑娘铁了心要嫁,说什麽嚷嚷着什麽男人成家後自会收心,自己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後便再没法翻身,把老夫人气得够呛,直说日後她的路,自己再不插手。”
楚钰芙默然。人各有志,亦各有命。
她离家不过两日,府中风云变幻,发生的事居然比她在时两个月都多!
又闲聊几句後,楚钰芙起身告辞,临出朝露阁前,她去西厢房找了趟四妹妹,出嫁当日不便携带初一,便托付给楚铃兰照料,今日归宁也该顺带把它接走。
小狗崽一见主人,尾巴顿时摇成了风车,兴奋地绕着她打转撒欢。楚铃兰虽万分不舍,却也明白不能夺人所爱,只拽着楚钰芙的衣袖央求:“二姐姐以後回家探亲,千万要把初一也带上呀!”
楚钰芙笑着应允:“好呀,等你想初一了,来我府上寻我玩也好。”
楚铃兰想起席间二姐夫那张冷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姐夫会应允吗?”
楚钰芙略一迟疑,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应该……能吧?”
-
前厅里,午膳席面早已撤下,下人奉上鲜果新茶。吴氏推说身子不适先行告退,楚铃兰和楚钧泽便也一起离去了。
楚老爷与裴越又闲谈了大半个时辰後,起身道:“明璋稍坐,老夫更衣片刻。”厅内便只馀裴越与楚锦荷二人。
楚锦荷拈起果盘中一枚饱满红润的李子,细细剥开薄皮。果肉暴露,内里赫然呈现不新鲜的褐斑。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擡手将李子朝着裴越的方向展示,不甚真诚地惋惜道:“裴公子悄悄我这李子,表面瞧着水灵新鲜,可一剥了皮才知道,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她随手将坏掉的李子弃于桌上,目光幽幽转向裴越,意有所指地喟叹:“其实这人呐,有时也是如此,就如同这李子一般,表面装得天真懵懂丶温良无害,骨子里却不知藏着多少算计,心机深沉,心思毒辣。”
裴越眼皮微擡,目光沉沉掠过那枚烂李子,未置一词,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见他并不搭话,楚锦荷面色变得不大好看,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拿起手帕细细擦拭溅上李子汁的手指,恻恻道:“想必裴公子还不知道,我这二妹妹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灯,不过是表面看着柔婉温良,实际上——”
“姐姐!”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清越嗓音打断楚钰芙怀抱初一,自厅外快步走入,径直来到楚锦荷面前。她脸上笑意盈盈,眸子却如浸了冰的梅子,乌黑冰凉,直直看向楚锦荷。
“裴公子?”她尾音微扬,“姐姐这称呼怕是乱了辈分。如今,姐姐该唤他一声‘妹夫’才是。”
背後挑唆却被当面撞破,楚锦荷攥紧手中绣帕,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猛地涨红。
就在这时,楚老爷更衣归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裴越将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他撩起衣袍,起身向楚老爷拱手:“岳父,天色向晚,小婿与内子该告辞了。”
楚老爷下意识瞥了眼厅外大亮的天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啊?哦,好,好。芙儿,你便同明璋回去吧。”
楚钰芙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个时辰,嫡姐便闹出事来,毫无从前的淑女做派!也不知先前说了些什麽,裴越又听进了几分。出府的路上,她一路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只顾往前走。
登上马车,她未像来时一般与裴越靠坐在一起,而是坐到角落里,将初一放在了她与裴越之间,她轻轻抚摸初一顺滑的皮毛,正犹豫自己应该说些什麽好时,裴越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瞳孔仿佛能洞穿人心:“夫人以为,有几分心机城府,便是错?难道温柔天真,不谙世事,便是对?”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文一开始,我只想给芙芙安排一桩好亲事就算圆满大结局。
毕竟有钱,有地位,有爱人,有舒适的生活不就够了吗?可直到芙芙被抢亲事,祖母和爹都不在时,芙芙说出那句:这样靠别人做主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时,我忽然意识到,对于一个努力奋斗,曾经能够寄人篱下却奋斗到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医生,努力掌控自己人生的芙芙,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个时代,女人相对来说有很多桎梏,或许有钱都不能够过得很好,想彻底掌握自己的人生,她需要从靠绿茶手段讨好别人达到目的,成长为一个有话语权,让别人不敢得罪她本身的‘大佬’,那是才是应该属于芙芙的完美结局。
而老裴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不会瞧不起女人,更不会把芙芙当做金丝雀,他愿意让芙芙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