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邢宇用右手覆盖住左手的戒指,嘴角再次勾起,那却是一抹苦笑。
“Ian,问一万次,都不如做一次。”纽曼教授指了指他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是和邢宇一样的纪念戒指,无名指上是一枚简单的白金婚戒。
“这枚戒指,”他点了点食指上的戒指,“代表着我热爱的事业,而这枚,”他又点了点无名指上的婚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代表着我灵魂的最终归属。”
“谢谢纽曼先生。”短暂的失神过後,邢宇看着他的手,心中百感交集,“这次回国,我会努力的。”
聚餐接近尾声,大家的情绪都有些高涨,也有些不舍。纽曼教授习惯早睡,先行告辞,剩下的年轻人又聊了一会儿,才陆续散去。
Carrie和邢宇走在最後。
“行李都收拾好了?”Carrie换了中文,随口问道。
“嗯,差不多了。”邢宇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晚风吹起他的发梢,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机票是明天的?”
“对,早上七点。”
“祝你一切顺利,”Carrie的脸上褪去社交场合上那种如鱼得水的热情,眼中显露出更加真挚的祝愿,她礼貌性地轻轻拥抱住他,“勇敢追,不管是梦还是人。”
“谢谢学姐,”邢宇腼腆地点点头,“我会的。”
Carrie欣慰地笑了:“那就好。到了国内,安顿好了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一定。”
邢宇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和Carrie告别。他擡起头,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昼夜更替,飞机穿过云层,城市轮廓逐渐清晰,邢宇回到了明城,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家,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驱散了楼梯间久积的沉默。邢宇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前,那扇熟悉的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他深吸口气,摸出那把钥匙。
一阵轻响後,并没有扑面而来的饭菜香迎接他,客厅里空荡荡的,阳光下,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秦晓曼还没下班,而邢安平有个饭局,晚上才能到家。
邢宇习以为常,很快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换上,将两个大行李箱靠在玄关墙边,脚步下意识地就先拐向了奶奶的房间。入眼,窗台上的那盆兰草依旧青翠,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着。
阳光从朝南的窗户大片大片地洒进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温暖明亮,那张曾经总有奶奶倚靠着的藤编摇椅,此刻空着,上面搭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房间依然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干净整洁,阳光充足,只是少了那个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奶奶去世後,母亲把她的遗物从老宅子里搬出,移到了他们家的客房,方便时常打扫丶也能尽最大可能保留她所有的东西。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邢宇洗过手,一边打量着冰箱里的食材,一边给秦晓曼打去电话。
“喂,妈,我到家了。”他拿出了一下新鲜蔬菜晾在外面降温,“您下班了吗?我要不先做饭。”
“在开车,还有半小时到家吧,”秦晓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沙哑和卡顿,“下午有个会拖久了,所以下班晚了点。你累的话,我们点外卖也行。”
“没事,很快就好,”邢宇倒了些米进电饭锅,“简单炒两个菜,下班应该正好能吃上。”
“好,”秦晓曼的声音软下来,“小宇长大了。”
“瞧您说的,”水声渐大,邢宇不由得提高了点音量,“我都念完博士回来了,再不长大可真出问题了。”
“这次回来待多久?”秦晓曼似乎喝了口水,嗓子润了不少,“在去领途报道之前。”
“三周左右,”邢宇按上煮饭键,带上耳机腾出双手开始洗菜,“七月底前要入职。”
“好,正好你爸过完中秋再飞,”秦晓曼安心了不少,话里带着让邢宇有些不习惯的温柔,“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嗯,你们都好吗?”邢宇搓着菜叶,头发温顺地耷拉下来。
“好啊,身体都还健康,”秦晓曼笑着回答,“倒是你,这次回来也不走了,什麽时候能安定下来,前两天你王叔还和我说你呢。”
刚刚在心间浮起的温馨暖意此刻荡然无存,邢宇遮下眼帘,水池里的动作更加用力,闷闷开口,“还早呢。”
“哪里早啦?”秦晓曼似乎有些不满,“王叔家的儿子硕士毕业就回国了,现在女儿都一岁多了,他这个爷爷当得不要太开心,我也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嘛。”
“那你去找王叔的孙女玩啊,当干奶奶。”邢宇过了三遍水,拿起厨房纸吸干了蔬菜上的水分,语气平淡。
秦晓曼没有接话,母子间因为这段小插曲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邢宇在厨房忙碌的声响。僵持片刻,秦晓曼似乎退让了,或许是不想他一回来就闹得不愉快,于是又开始找些轻松的话题,问起邢宇在英国的生活,问起他实验室的趣事,邢宇也一一捡着能说的回答。
窗外夜色渐浓,邢宇似乎能感受到母亲和他交流时,态度和方式的变化,但却不敢确认这种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母亲嗓子的异样,但关心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始终说不出来。心里那块因常年疏离而结痂的地方,在这通电话的时间里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有些微痒,又有些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