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间,姜喻短促的“啊”了一声,不是安稳落地,而是直直砸在一个硬邦邦,带着一点酸腐汗臭的“东西”上。
完!蛋!了!
姜喻眼前发黑,小脑袋嗡嗡作响。
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上疼,立刻扑腾着受伤的翅膀,用小爪子在那臭烘烘的“地面”上又蹦又跳。
一只瘦弱的绯红幼鸟,毛茸茸的小脸先着地,摔得晕头转向,却飞快地用小爪子刨着地面,跌跌撞撞又速度奇快地往前冲。
还没跑出两步,一只骨瘦却布满细小伤口的小手从天而降,捏住了她的後颈,像拎起一只鸡崽。
她整只鸟被提溜到半空,背对着他。
姜喻吓得绒毛炸开,正想调动妖力给他一翅膀。小手一转,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里。
漆黑,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沈……安之?!
她记起齐三娘幻境里见过的画面,眼前这脏兮兮,头发乱如蓬草,灰扑扑衣衫下隐约可见青紫伤痕的小小少年。
是幼年版的沈安之!
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以往那些飞禽走兽见了他,不是瑟瑟发抖就是逃得飞快,眼前这只小红雀,怂得送上门不说,炸毛的样子……竟有点滑稽?
红的像滴血,羽毛蓬松柔软,小小一团捧在手里,该是让人心生暖意的小雀。
如果忽略她翅膀上刺目血迹的话。
沈安之蹙了蹙眉,那双早慧的黑瞳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考量。
竟没有像对待平常猎物般收紧手指,反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破庙的搬来当作垫子的石块上,转身离开了。
姜喻惊得连疼都忘了,脑瓜里塞满了问号:说好的回溯最多半个时辰呢?这最後一次回溯是抽风嘛,怎麽直接回溯到沈安之的童年了……
还没从巨变中回神,就见小小的身影又跑了回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几片宽大的翠绿荷叶,上面堆着些捣碎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气息。
缩小版的沈安之蹲下身,专注地处理她翅膀的伤口。
姜喻仰着小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稚嫩却过分认真的侧脸,鼻尖萦绕着草药和他身上混合着汗味与尘土的气息。
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知晓沈安之童年时光过的不愉快,她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如意。
小红雀忍不住转动脑袋,好奇又心酸地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雨线穿过残破的瓦顶,在积水的泥地上砸出连绵的闷响,蛛网垂挂,神像斑驳。
漏雨的破庙阴冷潮湿,与她无尘仙山幻境中所见一模一样。
沈安之十岁前唯一的庇护所……
如一根被狂风随意抛掷的野草,沈安之是如何在逼仄的破败里,挣扎着活到如今八九岁光景的?
姜喻心疼的水光晃动在眼眶。
沈安之背靠着褪色的神龛,指尖拈着一小撮碾碎过的草药,声音低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它说:
“这方子是和那疯乞丐学的,他死了有……四,不对,五年了吧。不知对你这种小东西得耗上多久?”
姜喻眨了眨眼,下意识想开口安慰,喉间却只溢出两声清脆的鸟鸣。
她一愣,随即福至心灵,对着沈安之点了点小脑袋。
沈安之原本晦暗的眸子骤然亮了一瞬,像是投入石子的死水,漾开细微的涟漪。
小红雀竟能听懂人言?
这认知取悦了他,唇角下意识地想要上扬。可他似乎早已遗忘了笑的本能,弯起的弧度显得格外生涩和僵硬。
姜喻看在眼里,心头蓦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