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雪声呜咽。
宁时跪坐在雪地中央,浑身被冰雪裹得僵硬,喉间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味,双眼涣散,像是连意识都开始一层层剥落。
她的五指插入雪中,手背已冻得青紫,肌肉却仍绷得死紧,仿佛只剩下这点本能还能牵着她不彻底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四下空旷得可怕,雪光像潮水一样慢慢涨进她的眼里、耳朵、鼻息,把她整个人吞掉。
好冷。
冷得她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可她没有动。
如同是在自戕。
为了惩罚自己把亲人生生掐死了,惩罚自己是个只会伤害她人的疯子,惩罚自己根本就不配活着。
她甚至不敢回头。
她的脑海里全是宁殊晴那张惨白的脸,那副脸色绀紫、脖颈扭曲的模样。
她杀了她。
她杀了她。
她像疯了一样地抱头埋入雪里。
“呜呃”
一股血气从喉头涌出来,她吐了一口黑血,落在雪上,“呲”地一声,雪地烧出了一个焦黑的窟窿。
幻听又开始了。
那婆娑的耳语,那饥民断肢时的惨嚎,那母亲呢喃着“你是器”的低笑,还有湛月头颅滚落时的轻响,连成一片,像潮水狠狠地灌进她耳膜。
她大抵疯了。
她已经疯了。
真的快要疯了。
可下一瞬,是谁悄悄走近自己身侧,替自己挡去了周遭的所有风雪和噪音呢?
她惶惑地闭着眼想着,只觉得那种雪落到眼睫上的触感越来越轻。
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地自然地覆在她背上。
像是谁不动声色地将一件厚重的披风落在她的肩膀上。
是谁呢?
她只觉得大氅沉沉,带着熏过冷香后的体温,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
心中才升起一点点难得的温存。
她蹙眉,下意识想从耳边这一片痛苦的嘈杂中挣脱出来,努力凝神去分辨那气味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是是熟悉的、静静的、让她灵魂一颤的气息——
檀木,雪松,还有微不可察的书墨香气。
是她最喜欢的,清贵疏冷、高不可攀的味道。
宁时呼吸一滞,下一瞬,整个人被轻轻抱进一个怀抱中。
抛却耳边那种凄风苦雨般的尖锐声响。
于是世界一瞬静音。
于是泪意泄洪。
宁时紧紧地抱着她,身体颤抖地哭了好一阵,方才抽噎地说了一句:“殊晴。”
“她没事,”于是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清冷却温柔,近乎一声叹息,“她没事。”
宁时猛地抬头,眼前一片模糊,却还在惶惶不安地喃喃:“谁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