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弄清楚了,又取了他带着的铺盖出来,帮着垫在座下,好叫人坐得舒服些。
那大饼捧着药丸半晌,竟是了呆,不知想到什么,一副傻愣愣模样,等再回神,眼见得宋妙已经在给自己垫铺盖,忙就水一口吞服了,过来抢活。
那药倒是有效,他吃完之后,没一会就歪在角落里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眼睛也有神了,说话也有劲了,一时要给宋妙开马车车窗,一时要给宋妙挡着外边吹进来的头风,一时又要给宋妙说笑话逗她乐,忙得不得了。
他忙了这一通,还不算完,又小心道:“今次来给宋娘子跑腿,我实在又是高兴,又是害怕。”
宋妙少不得问他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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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饼便老实道:“怕被退回去——虽是在衙门里头做了小两年学徒,我除却剁馅、洗菜切菜、烧火、包馒头,其余东西都不怎么会,只自己摸索着学了和面、揉面,却也只能做小案,案台一大,就把不住了……”
“我其实很能做活,也能吃苦,小娘子只管用我,有什么事,全叫我跑腿,叫我做,我就算不吃不喝,也会干好的!”
又道:“小娘子想必知道我先前那师傅……已经不在衙门做活了,而今换了几个新公厨进来,各自带了学徒,只叫我做些洒扫洗切事情,原就学不到东西,眼下更学不到了。”
“听得韩公子来找我,又是给宋娘子打下手,我差点子乐得跳起来!娘子人好,教人又是真教——我实不想一辈子洗菜切菜,总不能总叫伯父、伯娘养吧……”
宋妙同他闲聊几句,才晓得此人大概行状。
大饼姓刘,原本大名就唤作刘饼,因说他出生那年家乡水涝,洪水泛滥,涨到人高,其母为了活命,抱着大肚子爬到高处,食水吃尽了,水还未退去,肚子却动起来。
她饿了半天,全无力气生产,最后是亏了个一道躲水的老妪从嘴里省了半张大饼过来喂吃了,才把儿子生下来。
刘饼因此得名。
后来刘家又得了一儿一女,刘饼弟弟没养住,妹妹虽养住了,亲娘却得病死了。
眼见家中一穷二白,锅要见底,新粮还没下来,刘父一咬牙,把女儿送给了县中妹妹家,儿子大点,已经满了六岁,于是让人帮着写了封信,托人带去京中找了自己长兄。
刘杂役日子虽也不好过,但到底自己侄儿,还是收了下来,先请人帮着改了个名字,大名做“刘并”,再又托人安排进州衙后厨做学徒,只盼能学个手艺,不求将来撑门立户,能养活自己也顶不容易了。
但谁知运气就是这么不好。
原本跟的师傅不教东西就算了,熬着熬着,熬个几年,偷师也能偷到些,手脚熟练了,出去总能找个茶楼酒肆的慢慢再学。
但遭不住几个公厨被廖当家的使人收买,最后丢了活,倒叫大饼成了前朝的“官”,不受人待见,结果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做事很麻利,学东西也快,人还肯学,将来必定很有出息。”宋妙夸他道。
大饼闻言,喜得抓耳挠腮,道:“多谢娘子看得起我!要是真能有出息,我就把妹妹接回来自己家养,多给我爹买几块地叫他种,再不用没粮食吃——再给伯父伯母……”
他数了一圈,活似自己真有出息了一样。
因有了大饼同车闲话,这一路倒是没那么闷了。
等到下午时候,趁着雨停,车队寻了个水浅些的地方停靠休息。
因知众人各带了食水,又得了韩砺交代,宋妙也没去多管,只她到底是厨子,先前买了些酸咸腌菜、糟腌卤,虽不是自己做的,也有些吃头,便叫那大饼带了些到前头送与众人。
大饼去了一会,回来道:“韩公子同孔公子都到前头探路去了,其他人得了,都道了谢。”
又小声道:“只有几个人,又吃又嫌的,许多抱怨话,又说韩公子带他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晓得多等几天水消了再出,又说咱们连口肉都不知道送,抠抠搜搜,拿这些叫花子都不吃的东西来打人,又说今次领头的人不对,韩公子资历太浅了,还说娘子……”
他说到后头,本来愤愤不平,忽然就住了嘴。
宋妙闻言皱眉,道:“你还记得都是谁说的这些话吗?”
大饼应道:“记得,两个大的,三个学生,分两辆车坐……”
宋妙早得了韩砺交代,知道这些人鱼龙混杂,得要日后慢慢甄别任用,还请她帮忙多做观察。
她拿人钱财,又同人这样交情,少不得要做个讨人厌的告密者,便细问了几人相貌同坐的马车,方才道:“下回再送吃的,不要给他们。”
说这话时,想到自己晚上要去告状,竟有一种做坏事的快乐。
第一天的时候赶路已经不算顺利,中途被积水堵了好几回,幸而前方或有人搭了浮木,或有浮桥,倒是勉强挨过去了。
众人当天快到亥时才找到了宿头,匆匆洗漱一番,各自睡去,次日一早天不亮就又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