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
剪辑室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方枚觉得自己快要生锈了。
“数据在涨,顾沉。”她指着屏幕上的一条曲线,那条线正以一个固执的角度向上攀爬,“豆瓣的想看人数,三个小时翻了一倍。都是活人,不是水军。”
顾沉没有回头。他在看另一块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流,像一场黑色的雨。那是他自己写的脚本,正在全网抓取与《时间匠人》相关的关键词。
“苏晚那篇文章,”方枚切换了窗口,点开一个公众号后台,“被三个百万大号转载了。没收钱,他们自己转的。标题都差不多,‘苏晚归来,洗尽铅华’。”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顺便把你夸成了‘匠人魂’。”
这听起来像个好消息。但方枚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轻松。这股热度,像在干燥的草原上点起的一小撮火。风向不对,烧死的就是自己。
“太顺了。”她说,“顺利得让人害怕。”
顾沉终于停下了手里的事。他没看方枚,也没看那些数据。他拿起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在指间转动着。那颗被他撒出去的种子。
“病毒的初期传播,就是这样。”他说,“悄无声息,指数增长。等到宿主开始烧、咳嗽,才会被察觉。”
“我怕的是,我们还没等到他烧,他已经把我们这两个病毒样本给销毁了。”
话音刚落,方枚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是她设置的特别提醒。
“‘格子衫电影’。”她念出那四个字。
顾沉把u盘按在桌上。“接。”
方枚按了免提。一个年轻但沉稳的男声传了出来,带着电流的微噪。
“是方枚女士吗?我是‘格子衫电影’的阿格。”
“你好。”方枚的回答很简短。
“我刚了最新一期视频,关于《时间匠人》的。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
“正在看。”顾沉替她回答。
屏幕上,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衫的up主,正对着镜头。他的背景是塞满碟片和电影海报的墙壁。
“……它的美学是内敛的,东方的。每一个镜头都像一幅会呼吸的画。顾沉的表演,不像表演,他就是那个‘时间匠人’。他不是在演,他是在活。”
阿格的声音顿了一下,视频里的他,表情严肃起来。
“但这不是我今天真正想说的。我想问一个问题。这样一部电影,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像个无家可归的幽灵,只能在互联网的角落里,泄露一些碎片,来证明自己存在过。”
方枚的呼吸绷紧了。
视频里,阿格提高了音量:“一部好电影,不该是这样的命运。一个好导演,也不该被如此对待。所以我查了一下顾沉导演的履历。然后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张电影海报的截图。那是顾沉六年前的处女作。
“这部电影,六年前拍完,至今没有上映。官方的说法是‘技术原因’。我托了点关系,问了几个当年参与过项目的朋友。他们告诉我,这片子,被曹昆的昆仑影业买断了。然后,就消失了。”
剪辑室里,死一样地寂静。
“这太响了。”方枚喃喃自语,“这声音太响了,顾沉。他不是在做影评,他是在宣战。”
“他有这个权利。”下沉说。
“什么?”
“他有三百万粉丝。”下沉看着屏幕上那个年轻人,“他不是我的传声筒,他是一个独立的媒体。他可以说他想说的话。”
“可他说的,会把我们推到曹昆的枪口下!”
“我们本来就在枪口下。”下沉的回答很平静,“躲在战壕里,和冲出去,没有本质区别。”
电话那头的阿格,似乎听到了这边的争执,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顾导,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