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歇息。”郁澜翻身面朝里侧,锦被下的手指攥得白。
她恨陈素素吗?或许罢。可更恨这吃人的世道,恨女子间为争名夺利便要互相倾轧。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尽是扭曲的人脸,许琳懿含笑递来的酒盏化作毒蛇,陈素素尖利的笑声刺破耳膜。
待她挣扎着醒来时,正对上郁夫人哭红的双眼。
“我的儿,可算醒了。”郁夫人忙将温着的山泉水舀了一匙喂到她唇边。郁澜贪婪地抿着甘霖,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那日生的事情……”
“莫怕。”郁夫人将她揽在怀里,青金石耳坠轻擦过女儿鬓角,“你五妹妹和尹家姑娘处置得妥当,知情者不过人。护国公府派人来赔过罪,陈家那丫头。”她顿了顿,“过些日子便要远嫁了。”
郁澜怔怔望着帐顶的流苏。护国公府明明要借她之手惩戒陈素素,怎会突然出手?
电光火石间,裴戬临走时那个蹙眉的神情蓦地浮现在眼前。莫非是他授的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娘想着,不如送你去外祖家小住?”郁夫人轻抚她散乱的长,“你父亲驻守的边关离那儿近,顺道还能去探望他。”
郁澜将脸埋进母亲带着沉水香味的衣襟,闷声道:“都听娘安排。”
窗外暮色渐浓,归鸦掠过飞檐。
郁夫人望着女儿苍白的侧脸,心头像压了块青砖。
这京城看着花团锦簇,暗地里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她拢紧女儿肩头,暗自誓定要护住这捧心头血。
……
暮色四合时,郁澜刚咽下半碗燕窝粥,襄苎提着裙角急匆匆跑进来:“夫人,端王府的霖姑娘陪着世子爷来探病了!”
“快请到花厅奉茶!”郁夫人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案几上青瓷茶盏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她想起那日裴戬暗中递来的密信——若非这位世子雷霆手段压下陈素素做的那桩丑事,只怕女儿的清誉早被流言撕得粉碎。
裴霖提着食盒进来时,郁澜正倚着软枕呆。
雕花窗棂透进的暮色给裴戬的玄色锦袍镀了层金边,他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响,惊醒了怔忡的少女。
“多谢世子周全。”郁澜垂眸盯着锦被上的缠枝纹。裴霖在场,许多话只能点到为止。
裴戬却突然端起案头的青玉盏,径自坐在了床沿。
裴霖手中的食盒险些打翻:“大哥!这于礼不合!”
“那日若留下,即便你我成婚,世人也会说这姻缘起于龌龊。”裴戬舀了勺山泉水递到她唇边,指尖在玉匙上压出青白,“流言如野火,总要未燃先灭。”
郁澜就着他的手抿了口水。温水入喉,却化不开胸中郁结。
这人字字在理,可她总觉得像在听幕僚分析朝局,半分情意都寻不着。
“你怎么想?”裴戬忽然问。
雕花烛台上爆了个灯花,惊得郁澜指尖一颤。她偏头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我乏了。”
裴戬从袖中摸出枚青铜钥匙搁在枕边:“若想通了,随时可来密室寻我。”
钥匙上缠着红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倒像条吐信的赤链蛇。
回府路上,裴霖攥着车帘忍了又忍,终是憋不住:“大哥今日这般逾矩,若传出去,怕是对国公府还有端王府都不好听!更何况,二哥那边还等着娶澜姐姐呢!”
“她与你二哥本就不可能。”裴戬摩挲着腰间玉佩,眼前又浮现那日她蜷在床角的身影。
红烛将尽时分的脆弱与倔强,竟比边关血色残阳更灼人。
大房院里的海棠开得正艳,却遮不住魏氏尖细的嗓音:“端王府世子亲自探病?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事?”
“世子是带着亲妹妹来的。”孟姨娘捻着佛珠轻笑,“倒是四姑娘此番遭罪,日后议亲怕是难了。”
“啪”地一声,郁老夫人的龙头杖重重杵在地上,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走:“我孙女清清白白,轮得到你们嚼舌根?”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扫过魏氏白的脸,“上月粮庄亏空的三千两,还是澜丫头拿私房钱替你补的!”
“母亲……”魏氏手中茶盏“当啷“落地,溅湿了遍地海棠花瓣。
“真当我老糊涂了?”郁老夫人冷笑,“你当不好这个家,倒有脸嫌澜儿拖累?”
拐杖点着魏氏绣金线的裙角,“明日就去库房清点账册,再出纰漏,就让二房接手!”
魏氏低头,不敢再一言。
西厢房里,郁夫人正给女儿掖被角。
窗外飘来零星议论,她伸手合上菱花窗:“那些浑话莫往心里去。若将来夫家计较这些,娘便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