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
钥匙在枕下烙得烫,她忽然想起裴戬临走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人分明在朝堂翻云覆雨,怎的在她这儿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
秋千架上的藤萝缀满紫花,郁澜素白裙裾随风扬起时,正巧撞见墨哲跨过月洞门。
六皇子腰间蹀躞带在春阳下晃得刺眼,她抓着麻绳的手指微微收紧,绽开恰到好处的笑容:“六表哥安好。”
墨哲驻足望着秋千架上的人儿。
少女眉眼依旧明媚,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像隔了层琉璃罩子。”给你捎只画眉解闷可好?”他抬手拂开垂落的紫藤花。
“我怕养不活这些活物。”郁澜足尖点地,秋千渐渐停住。
青石板上的斑驳树影爬上她裙角,“倒是六表哥该当心护国公府。”
墨哲挑眉,玉冠垂下的缨穗扫过肩头蟒纹。
他忽然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鬓边珠花:“表妹这般替我筹谋,莫不是要当我帐中谋士?”
郁澜不着痕迹后仰,秋千索出细微吱呀声。”信与不信全在表哥。”
她抬眼时眸光潋滟,恰似春水映梨花,“只是来日方长,表哥且等着看便是。”
这话说得暧昧,墨哲却听出几分讥诮。
那日听闻她中药,他竟失手捏碎了茶盏。此刻望着她颈间跳动的阳光,忽然惊觉这份焦躁来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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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郁承年的家书送至,信笺上松烟墨洇透三层宣纸。
郁夫人捧着信垂泪:“你爹说边关苦寒,却比不得京城人心险恶。择日送你去外祖母那儿住段时间。”
郁澜摩挲着信纸边缘。
嘉庆长公主府的邀约静静躺在妆奁底层,笺上印着凤纹火漆。
外祖母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等”字拉得老长,像要把十八年的亏欠都补上。
临行前日,悦文坊二楼密室飘着沉水香。
裴戬玄色暗纹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乌云。
“世子若在议事,我改日拜访?”
“无妨。”裴戬搁笔时,砚台边沿沾了点朱砂,艳得像那日她眼尾的潮红。
侍从鱼贯退出,炭盆里银丝炭噼啪爆响。
郁澜将青铜钥匙推过紫檀案几,钥匙与镇纸相撞,出清越声响。
“此去长公主府,此物于我无用。”她指尖在钥匙纹路上流连片刻,终究收回广袖中。
裴戬望着窗棂外飘落的杏花。
嘉庆长公主是景仁帝心头刺,这钥匙如今倒真成了烫手山芋。
“边陲风沙大,记得多带几件斗篷。”
密室忽然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郁澜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白玉环佩,轻声道:“那日浮罗梦魇,梦见我不小心冒犯了世子。”喉间像含了块薄荷冰,“幸而只是个荒唐梦。”
暖炉迸出几点火星,映得裴戬侧脸忽明忽暗。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滚烫的指尖划过自己喉结,呼吸间都是甜腻的合欢香。此刻她却将旖旎往事化作轻飘飘的“荒唐”二字,像在说别人的戏本子。
“既是梦。”他抬手拂去她肩头落花,指尖在织金缎料上停留一瞬,“醒了便罢。”
郁澜起身时带翻茶盏,褐色的水渍在案几上蜿蜒成溪。
裴戬看着那抹窈窕身影,忽然低笑出声——小狐狸崽子倒是会撇清干系,可惜,他裴戬从不做亏本买卖。
青瓷盏里的珠兰茶泛起涟漪,郁澜指尖摩挲着杯沿:“陈姐姐的事,也该谢过世子。”
窗棂外竹影婆娑,在她月白裙裾上投下斑驳暗痕。
裴戬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琥珀色弧线:“她的箭靶本就不是你。”
博山炉腾起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眼底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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