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说些什么。也许是解释,也许是转移话题,但在那巨大的压力之下,竟找不到任何一丝合适的字眼。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
裴戬的目光终于从妆台上某处虚无的角落收了回来,冷淡地投向郁澜。
“四姑娘方才说,合作之事稍后再谈?”
这话头转得生硬无比。
郁澜微微一怔,思绪瞬间被他强制性地从方才那尴尬里拉了出来。
理智迅开始运转。她立刻意识到,这是眼下唯一能暂时消解僵局的话题。
“是。”她极快地应了一声,声音也恢复了应有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生。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颔,“关于北地马帮联络据点变动一事,我想请世子多给几日时间,府中还需暗中详查核实新址。”
这是正事,关系到双方接下来的利益进退。
裴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没有讶异于她的配合,也没有兴趣追问缘由。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视线再次滑向窗外。
庭院角落里栽种的那丛木香花被风拂过,细碎的白花微微摇曳。
日影在树梢间游移,透出一种夏日的慵懒。
裴戬终于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郁澜身上。
“再谈可以。等四姑娘拿得出足够的筹码,再来找我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转身。
动作利落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袍角在空气中利落地一扬,带起最后一道冷风,刮过郁澜的脸颊。
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步履沉稳而迅捷。
门帘被他的手指掀起。
光线瞬间涌入门口。
门外廊下当值的丫鬟似乎被屋内的动静和骤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惊住,下意识地想要出声行礼问候,嘴唇刚刚嗫嚅张开——
“……”
声音还未出,便被裴戬迎面而来的锐利眼神硬生生钉在了喉咙里。
丫鬟脸色一白,身体猛地僵住,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裴戬甚至没有瞥她一眼,径自迈过门槛,头也未回。
郁澜依旧坐在圈椅里,纹丝不动。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那片泼洒在地上的茶渍,水迹在光线下缓慢地扩大,如同一道难看的伤疤。
所有的镇定,仿佛都随着裴戬离去的脚步而被一并抽离。
郁澜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玉石般的冷白。
她微微合上了双眼,纤长的眼睫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弯暗影,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抖。
静坐良久。
窗外,蝉鸣又试探性地重新嘶叫起来,一声比一声更聒噪。
郁澜猛地睁开眼。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那些愤怒与憋闷强硬地压下去。
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梳妆台的铜镜之中。
镜中人青丝如云。
在那一簇饱满的髻边,一支玉簪别在那里。
正是方才裴戬强硬塞来的那只白玉兰簪。
她终究还是……戴上了。
目光触及簪子的瞬间,郁澜的眼神倏地一冷。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一点细微的颤抖,伸向那支玉簪。
手指轻轻碰到冰凉的簪身,没有丝毫留恋,指尖一拨,便将那支价值不菲的白玉兰簪从髻中抽离了出来。
手中的玉簪冰冷,透过指尖的皮肤,丝丝寒意一直渗入心底。
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心的簪子上。那剔透玲珑的玉兰,此刻竟显得无比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