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跟我过来一趟。”
路知行随薛蔺祯快步走到安全通道后,薛蔺祯背着手只问了他一句话,“和叶家有关?”
“爸爸,对不起,我不能说。”
薛蔺祯又背着手推门走了,只留下路知行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楼梯扶手擦得锃亮,大理石的台阶冰凉,和事故现场薛宴辞的脸颊一样冰凉。
转角的声控灯五秒后灭掉了,三秒后又亮了。
“爸爸,妈妈会好起来吗?”
路知行抬头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叶嘉念好像长高了很多很多,叶嘉硕顶着哭红的眼睛,紧紧攥着姐姐的手。
“我们再等一等,等一等妈妈。”
“妈妈开车一直都很稳,她不会出车祸的。”
路知行伸手抱抱孩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薛宴辞开车一向很稳呢?她开车稳当,手术做的好,就算两人吵架,工作再忙,她也每天都会抽出五十分钟待在健身房。
就这么一个一米七身高却只有一百斤的小姑娘,日复一日了二十多年,就为了这一天。
薛宴辞那么懒,读书时不写作业,工作后不写总结,每天都还要赖床的一个人,自律了二十多年。
每晚睡前都在看安全驾驶的书,每天吃早饭时都在研究体能训练,研究术后恢复的一个人,就为了这一天。
自己跟了她十多年,怎么就一点儿都没现呢?
自己也问过她,她说安全驾驶很重要,这是用来自救的;她说体能训练很重要,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说术后恢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体面的晚年。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不知道。
她早就知道章淮津才是她最佳的选择,可她没有选,她怎么那么笨。
路知行没有为自己的愚蠢流泪,更没有因为自责而哭泣,只握握孩子的手,“我们去外面等吧,这里太凉了。”
叶嘉念终于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她才七岁,带着弟弟,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妈妈六个小时,等了爸爸六个小时,路知行想象不出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坚强,又该有多绝望。
是否也像那年三岁的自己,在手术室门口等自己妈妈时一样无助,一样无依无靠。
“别怕,爸爸在呢。”路知行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抱着女儿,他没法儿哭,他是爸爸,他是叶知行,他是叶家第五代话事人。
叶嘉硕来回揉着眼睛,叶嘉念扯着爸爸的领口,走廊里的声控灯不曾再熄灭过一次。
没有人说话,就像oo年的春节一样,两家人都沉默着在等薛宴辞到家吃年夜饭。她那次回来,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问过新年好,唯独没和路知行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路知行还在心里怨了她好久,怨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有多担心她;怨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日日夜夜都跪在菩萨面前,祈求神灵庇护;怨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拜了千百万遍祖宗先辈,只求能保佑她平安、健康。
这一次,只要她能回来,无论是否和自己说话,都不重要,只要回来就好。
叶嘉硕窝在爸爸叶知行怀里哭到睡着了,薛启洲脱了外套给侄子盖好。叶嘉念迷迷糊糊靠在爸爸叶知行肩膀上,薛启泽脱了外套搭在侄女身上。
“薛启泽,你是蠢吗?小辞那么反常,你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是吗?”
“对不起,大哥,是我的错。”
每过一个小时,薛启洲都会骂薛启泽一遍,一遍比一遍难听。
“启洲,小声些,孩子睡着了。”叶承樱拍拍大儿子的肩膀,又拍拍小儿子的肩膀。
薛启洲对薛宴辞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叶承樱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是明白的。她也和丈夫薛蔺祯、爸爸薛安厚提过一两次,大家也讨论过,但最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两个孩子。
但有一点,叶承樱后悔到了今日,但也没有办法再提了。
当初,老爷子薛安厚说了,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提这事,全家所有人也都应该表示支持,且不允许干涉和议论。后来,连一向顽固的薛蔺祯也被说服了。
如果当初将老爷子和全家人的态度告知给了薛启洲和薛宴辞,也许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至少两个孩子这些年都会生活得容易些,至少在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后,会有其中一个活下来,而不是一损俱损。
:,手术中的灯灭掉了。
主刀医生说了许多话,路知行听了又听,薛宴辞还活着。至于她能不能体面的、漂亮的、健康的活着,不知道。
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还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