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光阴倏忽而过,念卿已长成粉雕玉琢的小童,眉眼间既有刘楚玉的清灵,又带着何辑的温润。
他虽只有三岁,却已显露出过目不忘的天资,宫宴上听太傅褚渊念过一遍的诗赋,转头便能奶声奶气地复述出来,惹得满殿臣工啧啧称奇。
刘楚玉这几年愈风华绝代,凤钗斜插在云鬓间,流苏垂至肩头,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摇曳,眼底的沉静像浸在清泉里的玉石,既有帝王的威仪,又藏着寻常女子的温婉。
她渐渐放心让何辑带着念卿熟悉朝政——小家伙常穿着迷你朝服,坐在何辑膝头摆弄玉圭,听大人们议事时,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偶尔冒出一两句童言,竟也切中要害。
而刘楚玉则常携溪诏离宫远行,明为遍访名山大川,实则每至一地,必悄然寻访砚清踪迹。
二人自江南烟雨画舫,至塞北风沙孤城,跋涉万里,踏遍南朝巷陌,北朝关山。
溪诏的墨袍浸透晨露,刘楚玉的凤纹靴碾碎霜雪,深谷隐村、市井巷陌皆遍寻踪迹。
行囊中积满关于“砚清”的零珠碎玉,却始终难觅确音。
日久天长,宋境皆知女帝心尖悬着一位心尖宠,重逾千钧。
茶馆说书人每每提及,总捻须长叹:“此子若非陛下心尖朱砂,何至令九五之尊踏破山河?”
这日淮南郡渡口,春阳正暖。
临河的茶肆里,竹帘半卷,江风带着水汽拂过满堂茶客。
两人对座一位白老翁,青瓷盏中的碧螺春浮着嫩绿芽尖,氤氲热气模糊了刘楚玉追问时微蹙的眉间。
老者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你们说的这位公子,我倒像是听说过。往东边去,有个靠海的望潮镇,那里常年信奉海神。
前年有位公子到了镇上,第一年参加海神祭祀仪式时,戴着个银色面具,长身玉立,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惹眼,气宇非凡得很,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老者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些笑意:“当时那些妇人少女的目光,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频频回头张望,连海神祭祀的流程都差点忘了,乱了阵脚,可把里吏急得够呛!
后来啊!镇上的媒婆都快把他住的小院门槛踏平了,结果呢,全被他赶了出来,听说连门都没让进呢!”
刘楚玉听到这里,眸中霎时迸出亮光,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杯沿碧绿的茶汤轻晃,映着她眼底蓬勃而生的喜悦,像沉寂的冻土骤然裂开春痕。
“带路!”她霍然起身,两锭金子“铛”地落在老者面前尚在冒热气的茶盏旁,“即刻去望潮镇!”
老者捧着滚烫的金锭,看看才啜了一口的碧螺春,又看看眼前风风火火的女子,张着嘴怔在原地。
溪诏抬手按住险些被刘楚玉衣袖带倒的茶壶,指尖轻轻一推,将老者那盏新茶挪到他手边。
目光落在刘楚玉因激动而泛红的耳尖上,唇角虽噙着惯常的弧度,眸底却像被这盏热茶熏着,掠过一丝极淡的涩意。
“茶钱已付双倍,老丈慢用。”溪诏对老者温声说罢,转身时袖口不经意拂过刘楚玉臂弯,声音放得轻缓却清晰:“阿玉,总该容人喝完这盏茶?”
“用过饭再去也不迟……还怕他插翅飞了不成?”
刘楚玉倏地侧,眼风如淬冰的刀片剜向他,分明在叱责“你懂什么!”。
腕骨在他掌心如被困的游鱼般一挣,那紧扣的指节却纹丝未动,反而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半分。
一旁老者佝偻着背,心疼地看着那盏才沏好、腾着袅袅热气的碧螺春,又觑了眼僵持的两人,默默把金锭拢进袖袋里。
溪诏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调笑的意味:“阿玉昨夜在我身下都没这么急。”
刘楚玉颊上飞霞骤起,狠狠剜了他一眼,猛地抽回手腕疾步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