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进来,最年长的阿竹率先跪下行礼:"掌事。"
"都起来。"苏小棠走到灶前,指尖拂过案上的《齐民要术》,"七日后,天膳阁要办场大典。"
弟子们面面相觑。阿竹犹豫着开口:"掌事是要"
"演示九转汤。"苏小棠截断她的话,"失传百年的那道汤。"
殿内响起抽气声。
九转汤需用九种时令鲜物,按阴阳调和之法熬足九九八十一个时辰,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更要紧的是,这汤的典故里总带着"灶神"二字——相传是灶神为人间渡劫所创。
"掌事,这太冒险了。"最小的阿梨攥着围裙角,"要是被人看出"
"我要的就是冒险。"苏小棠扫过众人,目光落在阿竹鬓角的银簪上——那是她去年亲手打的,"三皇子要灶神,礼部要掌控,那些躲在幕后的,都想从我们这儿扒层皮。
与其等他们来掀盖子,不如我们自己把锅烧得滚热。"
她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木牌,是老厨头昨夜塞给她的密室钥匙:"七日后,所有观礼的人都会来。
他们想看灶神的秘密,我就给他们看——但看完了,得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暮色漫进窗棂时,苏小棠回到御膳房。
主灶的残火还未熄,老厨头正蹲在砖缝前敲敲打打,身边堆着铜钉、玄铁锁和半卷看不懂的机关图。
"您这是?"苏小棠蹲下身,见他正往砖缝里嵌个青铜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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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那贼子能撬开砖缝,说明密室的机关旧了。"老厨头用锤子敲了敲兽,"我在原来的三重机关上,又加了火油引、毒烟囊,还有"他突然住了口,抬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小棠啊,有些秘密,得用更结实的锁头守着。"
苏小棠望着他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昨夜在柴房,陆明渊说的另一句话:"这局棋下到现在,该我们做执棋人了。"而老厨头此刻嵌进砖缝的,或许就是那枚关键的棋子——比铜块更硬,比人心更沉。
晚风卷起灶灰,迷了她的眼。
苏小棠揉着眼睛直起身,正看见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灯纸上"天膳阁"三个字忽明忽暗,像极了即将燎原的星火。
暮色褪尽时,老厨头的铜锤声终于歇了。
苏小棠蹲在灶前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开,映得老厨头佝偻的背影在砖墙上晃成一团。
他最后将半块玄铁嵌进砖缝,指节抵着新做的青铜兽转了三圈——只听"咔嗒"一声,墙根突然腾起一缕青雾,裹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转瞬又散了。
"迷雾阵。"老厨头用袖口擦了擦汗,"青矾混着艾草粉,沾衣即染,三日内洗不净。"他又敲了敲左侧砖面,那面原本素白的砖墙突然泛起水纹般的涟漪,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声、灶火沸腾声,甚至还有她初入御膳房时被掌勺砸到脚的闷哼。"幻音墙。"老厨头扯了扯嘴角,"取的是灶房百年余音,外头人听着是自家旧事,防备心就松了。"
最后他指向主灶下的地洞。
苏小棠顺着看过去,只见原本粗糙的土壁上多了层暗红釉料,在火光里泛着血锈似的光。"锁魂火炉。"老厨头摸出个陶瓶,倒出半把朱砂撒在釉面上,"掺了赤焰砂的釉,遇热即燃,烧起来能化铁。
前日那贼子要是摸到这儿"他没说完,却用铜锤重重敲了敲釉面,火星溅起来,在老树皮般的手背上烫出个红点。
苏小棠喉间紧。
她想起三日前那夜,自己躲在梁上,亲眼见着黑衣贼用铁锥撬开砖缝时,老厨头在柴房攥着半块碎陶片抖——原来他不是怕,是在记贼子的手法。"您"她刚开口,老厨头已收拾起工具,铜盒扣得叮当响:"该睡了,明儿还要教阿竹他们切珊瑚蚌。"
他走得急,带起的风掀动灶台上的《齐民要术》,书页哗哗翻到某章,墨迹斑驳的"灶神篇"赫然在目。
苏小棠望着他驼着背消失在廊角,突然明白他往砖缝里嵌的不只是机关,是把自己熬了一辈子的灶火,都铸进这面墙里了。
子时三刻,陆明渊的脚步声混着更鼓响起来。
苏小棠正给灶上的瓦罐煨汤,听见廊下传来绣春刀轻磕青石板的脆响。
她掀开门帘时,正见他倚着朱漆柱,玄色飞鱼服上还沾着夜露,腰间挂着的二皇子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礼部尚书府抄出二十箱西域香料。"他晃了晃手中的密报,"三皇子今早去慈宁宫请罪,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