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外的风卷着潮腥气扑来,苏小棠被陆明渊半扶着往码头跑,怀里的陶罐硌得肋骨生疼。
陈阿四的砍刀在身后劈开荆棘,粗嗓门震得林鸟惊飞:"红毛丫头的人离着半里地!
三公子,船桨我让人提前浸了桐油,划起来快!"
陆明渊的手掌按在她后腰,体温透过湿衣灼得人烫。
苏小棠盯着自己颤的脚尖,母亲的纸条在衣襟下贴着心口,每一步都像在碾磨心肺——老厨头?
那个总在天膳阁后巷蹲墙根、用草棍拨拉煤渣的糟老头?
她曾以为他是流落民间的御厨,可母亲说"他知道灶神转世的真相",难道当年他往她汤里撒的不是盐粒,是是线索?
船桨划破水面时,她低头看向陶罐。
罐身的冰裂纹在月光下泛着青,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节上裂开的血口。
那时她才七岁,侯府的嫡女沈婉柔打翻了她的药碗,说庶女不配喝参汤。
母亲背着她往柴房跑,怀里的陶罐撞在门框上,裂了细纹。"阿棠要记着,"母亲的血滴在她手背上,"这罐子比命金贵。"
原来不是因为那是陪嫁,是因为罐底藏着秘密。
船靠岸时天刚泛白,陆明渊的外袍早被血浸透,却仍挡在她和陈阿四中间。
苏小棠攥紧陶罐,看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他总这样,把算计藏在温声细语里,偏她能从他睫毛的颤动里,读出"危险"二字。
"去天膳阁。"她突然开口。
陆明渊脚步一顿,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沈婉柔的人守着城门,你确定?"
"母亲的信里提了老厨头。"她摸了摸衣襟,"天膳阁是他的根。"
陈阿四把刀往腰里一插:"我去引开守城门的,三公子带小棠抄青石板巷。"他冲陆明渊挤挤眼,"那巷子我上月刚让人挖了狗洞,能钻。"
陆明渊没接话,却松了攥着剑柄的手。
苏小棠知道,这是他默许了——陈阿四的莽撞里总藏着巧,当年御膳房火案,要不是这老小子用蜂窝煤引开守卫,她早被沈婉柔的人抓去填井了。
天膳阁的门环还挂着昨日未收的红绸,是前日新收的学徒挂的。
苏小棠摸出钥匙时,指尖在抖——她从未在这个时辰来过,青瓦上的露水落下来,打湿了她鬓角的碎。
"我去后堂煮姜茶。"陆明渊接过陶罐,动作轻得像捧着婴儿,"你去地窖整理典籍。"他说"典籍"时,尾音微微上扬,苏小棠心下了然——他早看出她的借口,却配合着给她时间。
地窖的霉味裹着旧书纸香涌出来。
苏小棠划亮火折子,照着青石板台阶往下走,每一步都数得清:第三块砖松了,是去年暴雨泡的;第七块砖边有个凹痕,是陈阿四喝醉了摔酒坛砸的。
可当她摸到最深处那面石壁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本该是粗糙的砖面,此刻却平滑如镜,隐约能照见她白的脸。
"唯有继承者可入。"
字迹刻在石壁中央,笔画里填着金粉,在火光下泛着暗芒。
苏小棠伸手触碰,指尖刚贴上"继"字,石壁突然出"咔"的轻响。
她倒退一步,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黑暗里,石门裂开的声音像巨兽打了个哈欠。
"小棠!"
陆明渊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苏小棠摸黑捡起火折子,见他正顺着梯子往下跳,玄色衣摆扫过她脚面。
他的手指抚过石门上的符文,瞳孔微微收缩:"这纹路和暗渠里的地宫一样。"
火光照亮石壁,苏小棠这才看清,那些蜿蜒的刻痕不是普通砖纹,是变形的"灶"字,一个叠着一个,从门楣一直爬到墙根。
陆明渊扯下腰间的玉佩,用玉坠敲了敲墙面:"中空。"他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沉肃,"你母亲说老厨头知道真相,可你记不记得?
去年腊月,老厨头临死前抓着你的手说火候到了,当时你在熬的,是灶神祭典的供汤。"
苏小棠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石门。
她想起老厨头临终前的眼睛,浑浊却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要从里面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