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残香混着血腥味钻进苏小棠鼻腔时,火舞的指甲已在供桌边缘抠出五道白痕。
她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被两股力量同时往相反方向拉扯,幽蓝与猩红的瞳孔又开始在深褐底色上翻涌,嗓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我……是柳清漪?那年大雪,我蹲在灶房帮厨娘烧火,她给我塞了块烤红薯……可炎主说,我是执火使,要替灶神净化人间浊气……”
苏小棠掌心的晶石突然泛起极淡的暖意,那是“本味感知”自动开启的征兆。
她能清晰触到火舞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一缕带着焦糊味的灼热,是被炎盟扭曲的灶神碎片;另一缕裹着糖霜般的甜,带着灶房柴火的烟火气,是属于“柳清漪”的本真记忆。
“你不是宿主,是被植入的。”苏小棠喉间紧,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灶神录》突然在脑海里翻页,“真味之核的碎片不会随机选人,他们用了十年,把‘柳清漪’的记忆磨成粉,再撒上‘执火使’的谎言。”她的手指轻轻覆上火舞手背,感知到对方皮肤下跳动的脉搏,一下快过一下,“你记得的烤红薯,才是真的。”
“住口!”火舞突然甩脱她的手,檀木供桌“咔”地裂开条缝。
可她的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狠戾,反而带着惊恐,“你怎么会知道烤红薯?那是……那是我八岁那年,陈婶偷偷塞给我的……”她踉跄后退,后腰撞在褪色的灶王像上,神像落了层灰,露出底下模糊的彩绘——灶王奶奶正端着一碗热汤,碗沿飘着白雾。
陆明渊的软剑在指尖转了个花,剑尖指向庙门。
他方才已数过巡城卫的马蹄声:三匹快马,两匹慢马,快马应是前锋,慢马载着甲兵。
“小棠,”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火舞颤抖的指尖,“她现在的状态,像是被强行灌了两壶酒的醉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顿了顿,又补了句,“但炎盟的人比巡城卫快。”
陈阿四突然从腰间摸出个青瓷瓶,“啪”地砸碎在火舞脚边。
药粉腾起的瞬间,苏小棠闻到浓烈的薄荷味——这是御膳房秘制的醒神散,能让被迷魂香控制的人短暂清明。
火舞猛地吸了吸鼻子,瞳孔里的妖异色彩淡了些,她望着地上的碎瓷片,突然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药粉,像是在确认什么。
“柳清漪!”苏小棠拔高声音,“你十二岁那年,陈婶被主母罚跪,是你半夜偷偷给她送姜茶,结果自己冻得直咳嗽?”
火舞的肩膀剧烈一颤。
她抬头时,眼泪已经顺着脸颊砸在青石板上,混着药粉洇出淡绿色的痕迹:“陈婶……她后来被卖去了南郡……我求过管家,可他说……说我只是个粗使丫鬟……”她突然捂住嘴,像是怕说出更多会碎掉,“可炎主说,我是执火使,我能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
“被火烧死?”苏小棠接口,“那不是你想做的,是灶神碎片在替你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快流失——刚才那番话用了三次“本味感知”,额角已经渗出冷汗。
但她不能停,“你想的,是陈婶喝上热姜茶,是被主母摔碎的瓷碗能补好,是……”
庙外传来金属碰撞声。
陆明渊的软剑“唰”地绷直,指向右侧窗户——那里有片瓦在动。
“是炎盟的暗桩。”他转头看向苏小棠,目光扫过她白的嘴唇,喉结动了动,“再拖半炷香,我们都得留在这里。”
陈阿四突然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那片动的瓦。
“奶奶的,老子当年在御膳房跟刺客拼刀时,你们还在玩泥巴!”他骂骂咧咧地踹开条长凳,挡在苏小棠和火舞身前,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往火舞那边飘——那姑娘蹲在地上的姿势,像极了他从前在御膳房带的小徒弟,被掌勺骂完后偷偷抹泪的模样。
火舞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不再混沌,深褐色瞳孔里映着灶王像的轮廓,嘴角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我不是天生就该杀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背还留着之前与人打斗的淤青,“柳清漪……她想活着,对吗?”
苏小棠刚要说话,陆明渊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外跑。
巡城卫的喊杀声已经撞开庙门,而右侧窗户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炎盟的援兵到了。
陈阿四骂了句“来得正好”,抄起刀就迎了上去,刀背磕在第一个翻窗而入的黑衣人手腕上,疼得对方刀都握不住。
火舞站在供桌前没动。
她望着苏小棠被陆明渊拽走的背影,又望着地上那滩混着药粉的泪,突然弯腰捡起块碎瓷片,在掌心划了道血痕。
鲜血滴在灶王像前的蒲团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里带着急,“出了庙门往右,我让阿福备了马车!”
苏小棠被拽得几乎踉跄,却还是回头看了眼。
火光里,火舞正把那片带血的碎瓷片贴在胸口,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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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不清,但借着月光,看见火舞背后的灶王像上,灶王奶奶的嘴角似乎翘了翘——那是被香火熏了百年的旧像,可此刻却像活了过来。
陈阿四砍翻第三个黑衣人时,瞥见火舞的动作。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觉得喉咙紧。
这姑娘……像极了当年被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小要饭的,也是这样,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更饿的孩子,自己舔舔手指说不饿。
“走啊!”陈阿四踹开挡路的桌椅,冲苏小棠喊,“再磨蹭老子把你扛出去!”
苏小棠被陆明渊推进马车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庙门被巡城卫撞开的瞬间,火舞迎着刀光冲了上去——不是攻击,而是张开双臂,挡在灶王像前。
她的声音混着兵器碰撞声传来,带着破茧而出的清亮:“要烧就烧我,但别碰这尊像!”
马车“吱呀”一声碾过青石板。
陆明渊掀开车帘,看见庙内的火光里,陈阿四的刀背重重砸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后颈,而火舞正扶着摇摇晃晃的灶王像,用染血的袖子擦它脸上的灰。
“她……”苏小棠攥紧胸口的晶石,那石头此刻暖得像块刚出炉的烤红薯,“能活下来吗?”
陆明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目光却望着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庙:“要看她心里的柳清漪,愿不愿意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