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膳殿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月光漏进来,在苏小棠沾着药渍的袖口投下银边。
她指尖抵着丹炉的温度,耳中还响着陆明渊方才那句"有人在破封",可目光却牢牢锁在陶釜里翻涌的雪莲子上——那抹雪白正随着水温攀升舒展成半开的莲瓣,是火候刚好的征兆。
"陈掌事,取二十年紫芝。"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沉。
陈阿四正用铜铲拨弄着炉中柴火,听见这话手一稳,从身侧木匣里拈出三枚颜色深浅不一的灵芝:"早备好了,二十年的紫、三十年的赤、五十年的青,都按你说的用桑皮纸包着。"他把灵芝递过去时,铜铲在炉边磕出清脆的响,"你且说顺序,老子记着呢。"
苏小棠接过紫芝的指尖微微颤。
本味感知在运转,她能清晰触到每味药材的"味道"——紫芝带着山岩的清苦,赤芝裹着松脂的甘,青芝则像晨雾里的苔藓,凉丝丝直往鼻腔钻。
可感知越清晰,后颈的冷汗就越多——每次动用能力,体力便如漏沙般流逝,此刻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上擂鼓。
"先紫,再赤,最后青。"她咬着后槽牙,银匙在釜中划出细浪。
第一枚紫芝入锅时,沸水突然腾起半尺高的白汽,裹着苦香撞在殿顶,惊得梁上落灰簌簌往下掉。
陈阿四本能地用铜铲去挡,却见苏小棠金瞳里的金光更盛,连眼尾都泛起薄红:"别挡!
这是药气在冲开邪淤。"
殿外突然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
陆明渊的软剑本是斜倚在门框上,此刻"嗡"地振鸣,他足尖一点掠到窗前,袖中暗卫腰牌在月光下闪了闪:"封了御膳房前后门,调近半年所有御膳记录。"话音未落,檐角便掠过三道黑影。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苏小棠的药匣,却在看见她泛白的唇色时顿了顿,最终只将随身的参糖罐子推到她脚边——那是他昨日在宫外买的,说她熬汤时总爱含一颗。
苏小棠没抬头,却用脚尖勾住了糖罐。
九节山参入锅的瞬间,她的本味感知突然如潮水漫过胸腔——山参的甘冽混着灵芝的苦,在釜中翻涌成一条活物,正顺着蒸汽往皇帝榻边钻。
她盯着榻上闭目的帝王,见对方原本青灰的唇色正以肉眼可见的度转红,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吞咽。
"找到了。"陆明渊的声音突然冷得像浸了冰。
他正半跪在案前,手里攥着一叠泛黄的膳食记录,烛火在他眼底映出两簇寒芒,"三月初七的百合粥,加了七钱蜜;四月十五的茯苓茶,换了云州贡菊;五月廿八的安神香"他捏着记录的指节泛白,"这些东西单独看没问题,可混着心火精华——"
"是缓慢的意志置换。"苏小棠接得极快,银匙在釜中划出最后一个圈。
她能感觉到,本味感知正穿透蒸汽,触到皇帝识海深处那团暗红的邪念——此刻那团邪念正疯狂撞击着老宗师的封印,连带着宫外碑林都在震动。
可当九节山参的药气涌过去时,邪念竟像被烫到般缩了缩。
陈阿四凑到皇帝榻前,铜铲往地上一戳:"哎?
陛下的手"他用粗糙的指腹碰了碰皇帝垂在榻边的手背,"方才还凉得像块冰,现在有热乎气儿了!
这归元羹当真神了——"
"神的是人间烟火。"苏小棠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瓶。
瓶塞刚拔开,殿内便漫开清甜的草木香,那是"净灵露"的味道。
她盯着瓶中那滴莹润的液体,想起老宗师临终前说的"烟火气镇神格"——此刻殿外有陆明渊的剑鸣,有暗卫的脚步声,有陈阿四的嘟囔,连陶釜里的药香都裹着柴火的焦,这不就是最浓的人间烟火?
"净灵露,下。"她手腕轻抖,那滴甘露坠进釜中,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碎成星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陶釜的盖子"砰"地跳起三寸高,溢出的香气裹着暖意,顺着门缝往殿外涌去。
陆明渊的软剑突然转向,剑尖挑起一缕飘出门的药香,眼神微怔——那香气里竟混着他少时在江南吃的糖粥味,混着陈阿四老家的辣椒糊味,混着苏小棠从前在侯府熬的野菜汤味。
"这是"他转头看向苏小棠,却见她正扶着丹炉喘气,金瞳里的金光已经淡得像层雾。
陈阿四慌忙扶住她胳膊:"你这丫头不要命了?
本味感知用这么久,不要说体力,眼睛也要——"
"够了。"苏小棠扯出个笑,擦了擦嘴角的血。
她望向榻上的皇帝,见对方睫毛正急促颤动,原本混沌的眼底有星子在攒动。
殿外碑林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连那暗红的光都淡了些。
她突然想起老厨头说过的话:"真正的厨艺,是让吃的人想起最珍贵的烟火。"此刻这碗归元羹里,装的何止是药材?
是她在侯府刷锅时闻过的饭香,是陆明渊偷偷塞给她的参糖,是陈阿四骂骂咧咧却总帮她留的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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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醒了。"陆明渊突然说。
他的软剑已经收进鞘中,却仍挡在苏小棠和皇帝之间——不是防备,而是守护。
陈阿四的铜铲不知何时搭在了他肩上,两人望着榻上逐渐睁眼的帝王,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