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的青石板在脚下震颤,苏小棠走在最前,鞋跟磕过一道新裂的石缝——方才还只是隐约的地鸣,此刻竟像有巨斧在地下开天,震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陆明渊的指尖搭在她后腰,隔着两层衣襟都能传来体温:"左侧第三块碑后有暗桩,我让阿七去拆。"陈阿四的铜铲在掌心转了个花,铁柄擦过碑身出刺啦声响:"奶奶的,这破地方连土都泛着焦味。"
拐过最后一道碑廊,地下厨房的入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原本封死的青石门洞正往外涌金雾,像有人把太阳揉碎了往地缝里灌。
苏小棠的金瞳被刺得微眯,却在雾气散尽的刹那看清了中央——赫连烬立在七盏青铜灯中间,玄色道袍上沾着星点金斑,身后十二名炎盟长老跪成环形,枯瘦的手指正抵住一块半人高的青玉,那玉上的纹路蜿蜒如活物,分明是传说中"灶神之眼"的模样。
"来得倒齐整。"赫连烬的声音像碎冰擦过瓷碗,他抬手抚过青玉表面,玉纹突然窜起尺高的金焰,"我还以为要去试膳殿请你们——怎么?
御膳房的掌勺娘子,要拿锅铲替天行道?"
苏小棠没接话。
她盯着赫连烬指尖下的青玉,那里正渗出细密的血珠——是长老们咬破了指尖,用鲜血喂养古咒。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侯府柴房里的老灶,灶王爷画像褪了色,可每到腊月廿三,厨娘阿秀总会偷偷塞给她半块灶糖:"吃了甜嘴,灶神才肯替咱们说句好话。"原来这世上最古老的信仰,从来不是玄而又玄的神格,是凡人用糖霜、用热粥、用年节里的饺子,一点一点焐热的烟火气。
她摸向腰间的玉匙,金质的凉意透过锦缎沁入手心。
这是老厨头咽气前塞给她的,说是灶神传承了三千年的信物,"真正的灶神不在天上,在每个给人做饭的人心里"。
此刻玉匙贴着她的脉搏,竟和青玉上的金焰同频震颤,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契约。
"陆三公子倒是沉得住气。"赫连烬突然转头,目光扫过正绕着厨房转圈的陆明渊,"在看梁上的机关?
在数柱子的卯榫?"他嗤笑一声,"这厨房建了八百年,每块砖都浸过祭神的血——"
"浸过血的砖,也能用来垫脚。"陆明渊的指尖在一根朱漆柱上叩了三下,暗处立刻传来瓦片轻响——是他的暗卫已顺着房梁摸去,正拆解赫连烬设下的引火装置。
他转头对苏小棠挑眉,眼底闪过狡黠:"方才让禁军在东南西北四角架了水囊,等会要是烧起来"
"烧你个头!"陈阿四突然吼了一嗓子,火折子"刺啦"一声擦响,暗红的断梦香在他掌心腾起烟雾。
这香是老厨头传下的秘方,用灶心土混合曼陀罗,专门破邪祟迷心术。
烟雾漫过跪坐的长老们时,最边上的白胡子老头突然抖了抖,咒语声卡了壳:"这、这味道像我娘煮的艾草汤"
"混账!"赫连烬的瞳孔骤缩,玄色道袍下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他挥袖打翻一盏铜灯,金焰"轰"地窜起,直扑陈阿四面门:"继续念!
谁停了谁就去给灶神当供品!"
十二道咒语声重新炸响,青玉上的血珠流得更急了,在玉面汇作细小的血河。
苏小棠感觉后槽牙酸——这是本味感知能力在蠢动,她能"尝"到空气里的腥甜,那是长老们的血混着执念的味道,苦得像陈阿四从前熬的败火汤。
"小棠。"陆明渊突然站到她身侧,掌心覆住她按玉匙的手。
他的体温透过层层茧子传来,像当年在侯府冰窖里,他裹着自己的大氅硬塞进她怀里:"别用能力,我数到三,阿四的香就能乱了他们的气。"
陈阿四的铜铲"当"地磕在灶台上,震得断梦香的烟雾打了个旋:"一!"
最中间的灰袍长老突然抱住头,指甲在脸上抓出血痕:"我孙女昨天还说说我熬的粥比她娘的甜"
"二!"
青玉上的血河出现裂痕,金焰忽明忽暗,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赫连烬的额头暴起青筋,他扯下脖子上的青铜令牌,狠狠砸向玉面:"用命祭!
你们的命,你们子孙的命——"
"三!"
苏小棠的指尖在玉匙上一挑,金质的钥匙突然泛起暖光,像被人间烟火煨过千年的老物件。
她望着青玉中央那道极细的缝隙——那是老厨头说的"灶神心窍",所有的阴谋、所有的执念,都要从这里捅破。
赫连烬终于慌了。
他扑向青玉,玄色道袍带翻了三盏铜灯,金焰顺着他的衣摆往上窜:"拦住她!
快拦住——"
但没人能拦住。
苏小棠望着陆明渊眼里的自己,望着陈阿四举着铜铲冲过来的身影,突然笑了。
她提起裙角,朝着那方青玉迈出一步,又一步。
玉匙在掌心烫,像在催促她完成最后一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