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黑袍男子已跨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小棠绷紧的神经上。
三个月前那幕突然在她眼前闪回——炎盟老巢的乱箭雨中,这人身中三箭栽倒时,胸口绽开的血花比朱砂还艳。
可此刻他站得笔直,帽檐下的脸泛着不真实的青白,嘴角咧到耳根,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苏姑娘,你以为毁了碑林就能终结一切?"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抬手那一瞬,街道两侧的朱漆铺门"吱呀"齐开。
苏小棠瞳孔骤缩——每扇门楣下都挂起了红灯笼,猩红的光晕裹着雾气翻涌,连晨露都被染成了血色。
异香先于话音钻进鼻腔。
那是种甜得腻的沉水香,却在舌尖泛起铁锈味。
苏小棠咬了咬舌尖,本味感知自动翻涌:花椒的辛、甘草的甘、甚至车辕上新涂的桐油味都在变淡,像被一层毛玻璃蒙住。
她脸色骤变:"焚心香改良版!"三个月前炎盟用这香迷了御膳房众人的味觉,导致新贡的荔枝被误判为腐坏,险些酿成大错。
手指本能地摸向腰间香囊,触到里面硬邦邦的醒魂丸。
这是她用薄荷、蝉蜕和老厨头给的野山参磨的,专门克制味觉类迷香。"接着!"她反手抛给陆明渊一颗,又探身给前座的陈阿四塞了两颗。
陈阿四粗粝的手掌攥住药丸时,马鞭把已经被他捏出了指痕:"奶奶的,老子这把铁勺还没热乎,倒先吃起药了!"
陆明渊接住药丸的动作却极慢,玉扇"唰"地合拢,扇骨轻敲掌心。
他眼尾微挑,看似散漫的目光扫过两侧灯笼——红灯笼的流苏下,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粉末,随着灯笼摇晃簌簌往下落。"沈仲?"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炎盟副使的腰牌,该是玄铁铸的,刻着火字图腾。"
黑袍人脚步顿住,帽檐下的眼睛突然眯成细线。"三公子好记性。"他抬手扯开衣襟,锁骨处果然爬着暗红刺青,正是火焰缠绕的"火"字,"当年我把腰牌塞进死士嘴里,让他替我挨了那箭。
苏姑娘的本味感知再厉害,总不能尝出血的真假吧?"
苏小棠喉间苦。
她想起那日在炎盟老巢,自己用本味感知尝出那碗参汤里掺了鹤顶红,却独独没注意到血泊里那截染血的腰牌——原来从那时起,这只老狐狸就藏在暗处。
"所以你等了三个月。"陆明渊的玉扇又"唰"地展开,扇面绘着的墨竹在红灯下泛着冷光,"等苏姑娘改良了醒魂丸,等天膳阁的名声传到南边,好一网打尽?"
沈仲笑出了声,那笑声像破风箱,刮得人耳膜生疼:"三公子果然聪明。
不过你猜,我带来的是一网,还是——"他突然踮起脚,指尖猛地戳向地面。
"小心!"苏小棠一把拽住陆明渊的衣袖。
她本味感知里,地面下传来细碎的震动,像有无数蚂蚁在啃石板。
陈阿四的马鞭"啪"地抽向左侧屋檐,几片青瓦应声而落,露出下面蹲着的黑影——是把铁勺,泛着幽蓝光泽的铁勺。
沈仲的话音被风声打断。
苏小棠听见街巷深处传来瓦片碎裂声,有铁器相击的轻响正由远及近。
她摸向腰间的本味石,触手滚烫,像要把掌心烧穿。
这是警告,也是力量——她盯着沈仲帽檐下泛青的脸,突然笑了。
"陈叔,"她对着前座提高声音,"把醒魂丸含在舌下。
陆公子,你的玉扇该换个打法了。"
话音未落,左侧染坊二楼的青瓦突然碎成星子。
三道黑影破瓦而下,特制铁勺在红灯下泛着幽蓝冷光——那勺柄缠着血线,勺面刻满扭曲符文,分明是炎盟邪术祭炼过的凶器。
陈阿四的粗布短打被风掀起,他甩了甩梢的晨露,铁勺"当啷"磕在马车辕木上。
这把跟了他二十年的老勺突然嗡鸣,倒把最前头的蒙面人震得踉跄。"奶奶的!"他暴喝一声跃下车,铁勺划出半弧银月,正挑中对方持勺的手腕。
骨裂声混着闷哼,那蒙面人腕骨当场错位,铁勺"叮"地坠地,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
苏小棠却没跟着动手。
她退后半步贴住马车车厢,本味感知在舌尖翻涌——那些蒙面人挥勺带起的风里,有股焦糊的甜腥,像烧化的蜜蜡混着锈铁。
她盯着其中一人下劈的动作:刀工快得像急雨,片黄瓜能薄如蝉翼,切羊肉却总在第三刀时偏半分。"不对。"她眯起眼,本味感知突然触到更深处——这些人掌心里全是茧子,是常年握勺的老茧,可他们的肌肉记忆里,没有对食材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