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爱和平,
倒向苏联边,
中苏兄弟两大国,
团结携手万万年!
对这首诗大脚听懂了一些,便挤巴着醉眼问:“噢,苏联不造原子弹啦?不来挖人心人眼啦?”
他刚说完,儿子家明便瞪着眼反驳他:“爹你怎麽信那些谣言呢?”
大脚挥着手说:“不信不信!不过光说苏联好,谁见了?再说,光想抱人家的粗腿也不是法子。这跟过庄户日子一样,靠人家不行,到头来还得靠自已!”
家明瞪着眼又要反驳,绣绣戳一下可玉:“他小舅,你再接着念!”
宁可玉便又念了一篇:
敬爱的毛主席:
在您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央人民政府,已成立一年了。这一年我们觉得和哪年都不一样。现在将俺村一年来的情况向您报告一下,作为我们庆祝国庆节的献礼。
我们王家台是翻了身的一个村子,全村48户,191口人,631亩地。土地革命前,全村当过四年以上的长工就有30多人,生活上不吃糠咽菜的只有4户。但在实行土地改革以来,我们村又分进了240亩地,尤其最近一年来,在人民政府的领导帮助下,我们的日子是在慢慢好起来了。过去我们村48户中,有45户是贫雇农,如今除15个贫雇农外,已有30户由贫雇农上升为中农。今年全村每人平均能添一件新衣裳。
在人民政府的领导和教育下,我们都明白了“勤劳发家”的道理,所以干起活来都是起五更睡半夜,一心要把生産搞好,把日子过富。今年新添的房屋丶牲畜比往年多了。全村光牛就添了9头,猪添了10口,新砌粪圈9个,牲口槽7个,添置各种农具数10件,建新房9间。待庄稼收完後,全村还准备盖房15间,再买牛9头……最後告诉您俺们的几个要求:一是盼望土地证早发下来,大家种地就更安心了;二是我们还没有很好地组织起互助组,请领导帮助我们组织起来,领导我们把日子过得更富裕。三是我们农民很久就感到没有文化的痛苦,可是过去饿着肚子不能学,现在应当学习了。俺村从老辈子没有学校,今年二月俺们自已建了一所,有26个儿童有书念了。可俺们成年人也要求学文化。
祝您身体健康!
山东省沂东县七区王家台村村长王凡瑞率全体村民啓听了这封信的落款,家明立马叫起来:“哟,还是王家台写的呢!”
“是吗?”大脚也觉得吃惊。不过他稍加思索便发表言论:“他们村为啥不写?一个穷佃户村,去年一家夥从咱庄分去了二百多亩地,把当年种了咱庄财主的那些都分去了,那还不恣?还不跟毛主席说说?”
家明又说:“王家台能写,咱们村怎麽不写?要是也写一封给毛主席多好呀,把咱庄的事跟他说说,把各家各户的事也跟他说说。拿咱家来说,添了暖壶的事就该告诉他!”
大脚便把目光投向了桌子旁边放着的刚买来半年的暖水瓶。这真是个好东西。过去几辈人要喝热水都得现烧,自从有了他,哪时想喝哪时有,真是太好啦!他说:“是得跟他说说。要是在马子世丶鬼子世,庄户人家还能想有暖壶?”
父子俩少见地达成了共识,一家人都笑了,说:“是得写!是得写!”
大脚道:“他小舅,你就写写吧!”
宁可玉为难地道:“人家是由村里写的……”
家明说:“是呀,村里应该写!铁头也不让人写,干什麽吃的!”
绣绣急忙用手势制止儿子再往下说,向西院指了指。
家明摇摇头说:“没事,他一准不在家,又到费百岁的老婆那里去了。”
绣绣小声说:“你别胡说八道。”
家明说:“不是我胡说,村里人都讲,一收完秋,铁头就把她娶过来。”
绣绣说:“那样也好,看他们两个人都怪可怜的。”
大脚醉醺醺地道:“甭说人家啦,说咱们自已吧。什麽时候把儿媳妇娶回来?”
绣绣道:“收完秋咱就找人说!”
收完秋两口子便忙着找媒人说儿媳妇。他们找了花春子。花春子是花二媒婆的闺女,自从出嫁去了王家台村,就继承母业也干起了说媒勾当。前年她娘死後,她便成了这一片几个村庄最有名的媒人。她受了大脚两口子的托付,不过三天便上门回话,说已经给家明找了一个,今年二十整,人也俊,脾气也好,钱线饭食都没有说的,只是远一点,是六十里外铜牌屯的。大脚两口子喜得合不拢嘴,说:“他表姐,你看着行就行!远怕什麽?千里姻缘一线穿嘛!”过了几天,花春子便领来了那个闺女让一家人看。那闺女果然长得不错,只是话语不多,老是把头低着。大脚两口子满意,家明也满意,当即把亲事定了,并打算过一个月就把“小啓”传了。
哪知过了十来天,就在大脚两口子忙着扯布买粉皮置办传啓所用礼品时,王家台村大脚的一位远房表哥王义武来了。王义武道:听说花春子给你家说了儿媳妇,你可要打听一下。那女人嘴里没实话,哄人哄得厉害,特别是她给你说远路的,更要小心。大脚与绣绣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打听一下好。绣绣说:“表哥,你表弟腿脚不好,你辛苦一趟行不?”王义武说:“行,我立马就去。”待到王义武回来,这个表哥本来就够大的鼻孔此刻让愤怒的气息煽成了两个老鼠窟。他告诉大脚两口子,那个闺女不正经,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正经:她跟一个阄猪的男人胡来,两人热昏了头,为了不怀上孕,就商量了一个法子,由那个阄猪的也给她肚子上来一刀。但那男人对母猪明白,对女人就不懂了,把相好的肚子切开後不知哪是该摘除的东西,于是就扔下昏死过去的相好的跑了,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反正至今没回来。那个闺女算是命大,让人救了过来,现在刚刚养好伤,正急着找婆家嫁出去。
一听这事,大脚立马跳起来:“原来是个破货呀?俺家不屑要破货,要个破货窝囊死啦!”绣绣在这旁边将头低下,再没擡起来。
晚上做饭丶吃饭,绣绣都还没表现出异样,到了晚上睡觉,大脚忽然发现她早早躺到床上流泪。大脚问:“家明他娘,你怎麽啦?”绣绣还是不搭腔只流泪。大脚困惑不解,擡手抚上妻子的肩头打算继续追问,不料绣绣却将他的手猛地一拨:“你不是觉得窝囊麽?还不离得远远的!”大脚想起白天对表哥表达的愤激之词,便明白了自已的失误。急忙道:“俺是说家明找媳妇的事,又不是说你。”绣绣用手捂着脸道:“俺明白,你找了俺,这些年心里一直当回事……”大脚辩解道:“没有!没有!”绣绣道:“这也怨俺。谁叫俺不在山上死了的呢!”大脚道:“你看你说的啥话!这些年俺是多亏你呀!谁要是嫌你怎样,天打五雷轰!”绣绣睁开眼瞅了她一下,便不再说什麽。
以後的几天里,绣绣一直闷闷不乐。大脚也不敢多说话,只是一天无数次地去瞅妻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