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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2页)

封家明也笨拙着口舌帮腔:“是留不出种子,是留不出种子。”

郭自卫为难地向管理区书记道:“你看他们,老说这些。”

这时纪为荣开口问费小杆:“是社员不愿来,还是你不叫他们来?”

费小杆说:“他们不愿来,我也不愿叫他们来。”

纪为荣说:“我命令你回去叫人行不行?”

费小杆将脖子一拧:“我叫不来!”

纪为荣转身看看别处的来人也没增加并且都不动手,便说:“哦,都不干。我只好另组织人啦!”他转身向指挥部大声喊:“小田!小田你下来!”

接着他掏出笔记本,撕下纸“唰唰唰”写了一行字,交给了飞快跑来的管理区通讯员小田,让他赶快送给联中的齐校长。小田离开老远了他又嘱咐:“叫他们跑步赶来!跑步!”说完,纪为荣扔下他们几个,又到别的地方做工作去了。

郭自卫对两位队长说:“看吧,脱不了的!”说完这话,他也到别处去了。

在两级头头走後,费小杆和封家明就坐到地边上抽烟。抽过几口,费小杆伸手拔下一棵花生,剥开一粒看看,说:“喏,皮还不红,还没上油呢!”封家明说:“那些地瓜更完了,起码要减三分之一。”费小杆扭头瞅着远处的纪为荣骂:“不捣人食的货呀!不捣人食的货呀!”

没过多大一会儿,鼈顶子北边有哨子声尖锐地响起,从管理区驻地鼓岭村果然跑出了一大队学生。等他们跑到这里,纪为荣便将他们指挥到天牛庙二队的地里,接着对老师学生交代:凡是在两条石灰线中间的庄稼统统拔掉。

他一说完,长着个大白脸的齐校长一招手,带头干了起来。顷刻间,一块花生地就拔去半边,花生扔得东一堆西一堆,水嫩水嫩的果儿在太阳下泛着白光。l

费小杆在一边看着,牙帮骨一咬一咬的。突然,他几步窜到地里,扯出一个黑瘦男孩就摁在地上拿巴掌抽,边抽边骂:“你这个小杂碎!揍死你个小杂碎!”被揍的男孩则像上了屠案的猪一般尖声哭叫。他的行为立即引起了广泛注意,不光学生们停止了劳动,就连四周的干部社员也都往这边跑。纪书记急忙过来制止并问他为什麽打学生。费小杆立楞着眼道:“我就想揍他!”纪为荣气愤地道:“你凭什麽打他?”费小杆说:“我没打旁人,我打得是我表侄!”纪为荣问那学生:“他是你表叔?”学生哭唧唧地道:“俺不认得他……”纪为荣勃然大怒,对封合作说:“这样的捣蛋队长你还留他干×?撤了!”

费小杆的举动没能阻止向阳岭会战的进展。有学生做开路先锋军,该拔掉的庄稼两天内被彻底拔光,有关生産队只好领来社员收拾。收拾完了之後,便按照纪书记的指挥将拔光了覆盖物露出棕红色土壤的土地加以改变,一部分修成宽阔的道路,其馀部分就将其深翻。红旗猎猎,镢鍁飞舞,一个往年冬天里才有的景象在今年的初秋就展现出来。七八天後,一个由三辆吉普和四辆“一三o”组成的车队开来了。但这些车到这里一下也没停,就从那条新修的路上开过去,拐了个弯儿,又向着东北方向开走了。

在车队经过的时候,纪书记一直带领着各大队书记站在路边鼓掌。待检查团走远,这些人向岭顶的指挥部走去时,工地上有人将流传多日的一首顺口溜喊得更响了:纪书记,真孬包,

庄稼不熟逼着薅。

二队队长发发焦,

立马掉了乌纱帽。

百多学生一弯脸,

地里不剩一根毛。

孬包老纪你说说,

不打粮食吃个x?

这作品清晰无误地传到了两级干部耳中,几个大队书记就担心地瞅纪为荣。不料纪为荣并没生气,他长叹一声道:“唉,该骂!老纪该骂!”

费小杆被撤职以後,正巧公社战山河兵团独立营扩充力量向各村调人,天牛庙分了四个,村里就叫他去了。那个独立营是搞水利工程建设的,长年住工地,工分在村里记,但公社一月补六块钱的菜金。费小杆看出大队干部有安慰他的意思,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大队决定让封家明接替费小杆当二队队长。封合作找家明一谈,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有些犹豫:“俺当队长行吗?俺姥娘家可是地主。”封合作摇摇头说:“你娘都没沾上地主的光,你跟地主有什麽关系?干就是!”家明回家把这事一说,老婆可喜坏了,她说:“我早就看见你拉四棱子屎,是个当官的材料,你看可不是?”家明苦笑道:“我拉四棱子屎是因为长了痔疮,跟当官有啥关系?再说这队长也不是好干的,谁干谁够。你没见咱队四年换了五个?”女人问:“你怕啥?”家明说:“明摆着:现在人心这麽散,谁也不听嚷嚷。”女人把嘴一抿道:“你甭怕,我先给你镇唬镇唬!”

第二天上工集合,人到齐了,这女人果然往铁牛身上一站吆喝道:“哎,大夥把耳朵竖起来,听我先讲几句!”衆人一看是她都笑,说:“哟,怎麽窜出个骒马?”女人说:“甭笑掉了大牙砸伤了ji巴!你娘才是骒马!实话告诉你们,家明当了正队长,你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干部都是华国锋一级级派的,谁反对家明,谁就是反对华国锋!就是反革命……”

衆人这时笑得更厉害,有人说:“那你就是主席的老婆啦?”

老婆越俎代庖,家明本来就有反感,见她竟这样瞎扯心里更加生气,便面红耳赤地喊:“你快甭讲了,看你都讲了些啥呀,好像大夥都不如你!”硬是把他从铁牛身上拉了下来。

接着,他向大夥说:“兄弟爷们儿知道,纪书记把小杆撤了,我是半路上拾了个队长。我先说好,我就干到年底,来年谁愿干谁干。”

这句话刚说完,忽听有人说:“甭等到来年,你眼下就甭干这熊差使!”衆人一看,原来是常年在队里见不到的大脚老汉。他不知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衆人又笑。笼头大声说:“家明,你一家子今天咋啦?还要都讲话呀?来,下边听羊丫跟可玉的!”

宁可玉站在人群里一脸漠然,羊丫却是满脸通红。她气恼地向大脚老汉喊道:“你死到家里去!”

老汉看看她,又看看儿子,一边说:“还是不干好,还是不干好”,一边歪歪拉拉地走了。

封家明看了爹的背影一眼,又对大夥道:“还说那句话:我就干到过年。不过,年前这一段大夥还是齐一点心,出一点力气,把秋收好,把麦种好。”

讲完这些,他就像前几任队长一样向大夥分派活路。

头些天是去修路整地。这活儿还比较顺利,因为各家都分到了一些提前收获的地瓜,人们两个多月来处于半饥饿状态的肚子得到了正经食物的填充,情绪变得空前亢奋,干起活来劲头也大了。已经从队长位子上下来多年的笼头继承了他爹费大肚子的传统,食量仍是惊人地大。因平时吃不饱,肚皮单薄如纸,每年接下地瓜後都要上一茬“地瓜膘”。分地瓜後他捏着肚皮道:“咳咳,今年你好福气,要早厚半个月啦!”那天他家用新地瓜做煎饼,因为推完磨就到了上工时间没能吃上,他到地里干了一阵,远远看见村中他家的锅屋开始冒烟,便说啥也干不下去了。他假装要找地方拉屎,钻到一条沟里就顺沟而下直奔村子。进了自已的家门,老婆刚支起鏊子烙了两张煎饼。他笑着对老婆说:“嘿嘿,过过瘾,过过瘾。”这话便勾起女人的一些甜蜜回忆。她二十四年前刚进这个门时,打了多年光棍的笼头爱她爱得没有够,曾几次在大白天从地里偷跑回来要她。有两回她正烙煎饼,笼头一边叫着“过过瘾,过过瘾”,便将鏊子下的火扑灭,把她抱到了堂屋里去。有一回正在那边狂着,锅屋里死灰复燃,不是发现得早还差点酿成大祸。可是如今笼头老了,跑回家来再也不是为了干那事了……女人不瞅他,两手依旧在鏊子上下忙活。她用眼睛的馀光看见,男人转眼间就吃完了旁边簸箕上放着的两张煎饼,接着就蹲在那里,鏊子上揭下一张他吃一张。女人想,吃去吧,你从前吃得多,如今你是五十多的老头了到底还能吃多少。不料,老笼头吃完第六张了不起来,吃完第九张了还是不起来。吃到第十二张,这已是一般汉子饭量的三四倍,也是他从前吃的最多数目了,可是他将这个吃下去之後,又将手伸向了簸箕!女人再也无法容忍,一擡手就将抹糊子的木板敲到了男人头上:“饿鬼托生的货,你还留给你儿不?”老笼头这才嘿嘿笑着又跑回工地。别人见他头上有煎饼糊子,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便故意问:“哟,学土地老爷去摸女人奶子啦?”老笼头惬意地摸着自已高凸起来的肚子说:“摸女人奶子?女人奶子有啥摸头?”

应付完了县里的冬整大检查,就开始收花生了。平时上工时队长龙吟虎啸,社员慢慢腾腾,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高潮。只要是在家的,只要是能走动的,每天都早早到自已所在的队的集合地点等着下地。生産队长对这种现象并没表示出欣喜。他们很清楚,大家是冲那些成熟的花生来的。沂东县的土地适合种花生,而且花生的价值比粮食稍高一点,因此村村都将一半的土地用于这种作物。可是许多年来上级规定了一条死杠:不管收多少,每人每年只分十二斤花生米,这叫“口油”。“口油”之外的全部交给国家,交得越多越好。前几年上级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就多一颗射向帝修反的子弹。近几年又宣传:多交一粒花生米,祖国的现代化大厦就能长高一点点。然而这些年来帝修反被打倒,现代化大厦一天比一天高,农民的“口油”却始终是十二斤,榨油最多榨四斤半。即使定额“口油”数量有限,也很少能入社员们的口,因为各家各户别没东西换钱,“口油”的大半都卖掉用作了家庭的其它开支。许多人因为长年缺油得了夜盲症,绣绣老太就是一个。所以这几天人们都踊跃下地,为的就是能在干活时吃点花生。到了地里,从耕下第一垄花生开始,男女老少的嘴便都动了起来,花生皮扔了一地,仰着的白花花,扣着的则仍像刚刚出土完损无缺的那样骗人们再去捡拾。

二队当然也是这种景象。封家明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这麽好的东西,怎能舍得随便吃呀?都吃光了咋办呢?然而想想平时社员们的可怜心又软了:吃吧,吃吧,反正你们吃饱就不吃了。但他定下一条原则:自已不吃。他想咱如今当队长了,当队长就得觉悟高一点,也跟普通社员一样把嘴呱哒得像个鲇鱼似的怎麽行?所以他一粒花生也不剥,只管扶着犁走。

果然,日头走到东南天时,人们的嘴便渐渐歇下来。嘴歇了,手也慢慢歇了。人们一边敷敷衍衍地干一边说笑嘻弄。同时,找地方解手的也多起来。干活一贯耍刁磨滑被人称为“尖头怪”的费金条竟在不长时间钻了三次沟底。人们知道,这个家夥是真正的拉屎,他有个毛病:不能吃生花生米,一吃就拉肚子。看他受这罪,有人笑着说:“你说你肚里存不住货,还费那事干啥?”费金条道:“就是一点存不下,我也得叫嘴尝尝香味。不的话,你吃俺不吃,咱不亏老啦?”他回来还是吃,吃了再去拉。这样一来有些人便觉得他有本事,能赚个持久的口福,想想自已吃饱了再也吃不动,便认为真正吃亏的还是自已。

随着太阳的渐渐升高,偷懒的人也越来越多。最让封家明生气的是几个“识字班”去解手,跑到很远很远的岭後边半天没见再露脸。好容易等回她们来,家明忍不住责备道:“这麽晚才回来,还干不干?”哪知一个叫毛椹的姑娘却反唇相诘:“管天管地,不能管人拉屎放屁!”这句粗话出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口中,倒让封家明红了脸,只好不再说啥。他把牛犋停下吆喝:“歇歇啦!歇歇啦!谁有事快去办!”

真叫办事人们反而无事可办了。妇女劳力凑到一堆坐着,一边拿出针钱活来做一边说笑;男劳力或躺着晒太阳或围成一堆堆,在地上划出些道道,找来草杆与小石头下“四梗”或“五虎”棋。

这时候,笼头的儿子大木活跃起来了。他今年十五岁,是队里专门拾粪的半劳力,整天在村里村外转,根据拾到粪的多少记工分。今天因为队里收花生他也跑来大吃了一通,但是光顾吃忘了拾粪,此时筐里只有几个驴屎蛋子。看见牲口停下来,他就用他创造出的办法:将手插进牛腚里搅和,刺激它们排便。这天耕花生的共有四条牛,头两条遵照大木的意思拉了屎,後两条因为刚刚拉出不久便不听话。其中一条母牛不让大木插手,站起身回过头对骚扰者怒目相向。大木不理会它,依旧去它屁股上伸手,那母牛就恼了,“哞”地叫一声就拉着犁犋跑。封家明看见後气得喊:“快撵回来!快撵回来!”

他的话刚出口,他的大儿子封运品立马爬起身兴奋地喊:“撵牛呀!撵牛呀!”领着几个小青年就追了上去。那牛跑得并不快,因为身後还拖着犁具。封运品他们追上去,三下五除二就给它把犁具卸下,“嘿嘿”笑着撵它跑。然而他们并不把牛往回赶,而是追着它上了东山。这样,撵牛的行为完全成了几个小青年吃饱之後的一种游戏。封家明气坏了,跳起身喊儿子回来。然而隔得远了,喊了几声他听不见。x

封家明此刻又为这个儿子头疼起来。这个运品,前年从公社中学毕业後一直不愿干农业活,整天想着“脱産”。封家明说儿子是上学上“滑”了,上懒了,悔不该也像对待二儿子运垒那样,供应到初中就撤火。运品想“脱産”却找不到门路,他知道推荐上大学丶招工人绝对没他的份,想当民办教师本村学校却没有空缺,那麽只有一条路:当兵。然而他的身体不行,头一年去验因为血压高被刷了下来,第二年有了防备先喝下一瓶子醋,谁知道那血压还是超标准。这样,封运品便彻底绝望了。绝了望便破罐子破摔,在队里干活时吊儿浪当,跟几个小青年搅和在一起调皮捣蛋,闹得前两任队长头疼不堪。想不到,今天老子当了队长他还是这麽胡闹!

封家明火冒三丈,便使出全身力气牛一般高声叫唤:“运品你快回来,不回来看我不剥你的皮!”同时将手一指一指做出威吓的姿势。那几个小青年终于听见了,终于改变方向将牛赶了回来。

待儿子带着一头汗水笑嘻嘻走近,封家明突然从肩上取下赶牛鞭子,狠狠地向他抽去!一鞭子下去,儿子的脸上立马有了一道血痕。这引起人们的一片惊呼,并一起上前阻拦家明。家明的老婆细粉还一边骂男人太狠心一边向儿子扑去,企图用身体护住儿子。可是在这瞬间,狂怒的封家明又一鞭子将儿子的左胳膊抽出了血道道。第三鞭子再举起来,却让衆人死死地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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